他連忙拱手,正想拒絕,又迎上了皇太子滿是期盼,人畜無害的眼神。
高儀拒絕的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地變了樣:“殿下有研學之心,臣安敢不從命?”
隨後就稀裡糊塗地被朱翊鈞拽著手,帶到了用膳的廂房。
“先生,我正值孝期,所用稍顯寡淡,先生不要介意才是。”朱翊鈞歉聲道。
高儀不以為意,他早過了口腹之慾的年紀。
能夠參食用膳,哪怕是啃穀草,他都能樂在其中。
“殿下莫要折煞了微臣,君上天恩浩蕩,臣慚愧。”
話雖如此,他也只當是客氣話,宮廷奢靡無度,再是孝期又能差到哪裡去。
但直到看著御膳端上來的時候,他才有些愕然。
皇太子所用午膳,竟然只有區區八道菜。
高儀進士出身,自然是看過《南京光祿寺志》的,當年簡樸如太祖,午膳也有24道。
哪怕拿近的說,先帝為世宗皇帝守孝時,午膳都在二十七道之多。
如今這位皇太子,竟然簡樸到這個地步?
難道是被內臣所欺!?
朱翊鈞看出了高儀的疑慮,溫聲解釋道:“先生不必多慮,削減御膳,是我的意思。”
說句實在話,這麼多菜,他本就吃不完,何必浪費。
身居高位多年,對這點口腹之慾,早就沒了執念,機關食堂六菜一湯,就滿足了。
他繼續說道:“皇考屍骨未寒,僅是素食,又豈能表心中哀思?”
“再者,幾位先生曾說,而今天下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常有食不果腹之人。”
“本宮作為君父,豈能獨讓子民受苦,自己奢靡無度?”
“如此,既能為我父皇積些福澤,又可表與百姓共苦之心意。”
“倒是讓先生見笑了。”
高儀聽著朱翊鈞帶著靦腆,娓娓道來,只覺胸悶堵塞。
他不願意去想這位皇太子,是不是有作秀的成分。
作為一個古板計程車人,他眼睜睜看著一位君上能做到這個地步。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是僥天之倖了。
總好過那位口口聲聲,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卻奢靡無度,視百姓如草芥的世宗皇帝。
高儀忙低下頭,掩飾情緒:“百姓困苦,是內閣有罪,是臣有罪。”
朱翊鈞擺了擺手:“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昨日方才接受了勸進,他這時候小小地不循禮制,說一聲朕,也無傷大雅。
他看向身側值守偏殿,張宏的乾兒子,以及侍立一旁的蔣克謙,來回使了個眼色。
二人識趣驅退了左右,站得遠遠。
朱翊鈞伸手請高儀落座,真心實意,言辭懇切地開口道:“先生。”
“國家二十九年來,久不見恤民之實政矣。橫徵暴斂,糜爛骨肉於邊防;田鹽茶酒,竭盡腦髓於鞭撲。”
“洶洶止見似仇讎,哀哀誰人是父母,致我百姓,苦極無告。”
他頓了頓,嘆息道:“先生……是孤有罪,是我朱明皇室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