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長寧的一席話,竟叫陳如英淚眼滂沱久久不能自抑,內心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卻咬著唇角不敢哭出聲。
宮牆雖高卻時常有風穿堂而過,話不敢說太明,情不敢動太真。三個人彼此明瞭,話便算說透了。
陳如英抬手蓋住半張臉,強抹去臉上的淚痕不再哽咽,抬手摸向自己髮髻,摘下一支不起眼的翠簪,握在手裡反覆摩挲,嘴裡喃喃到:“我怕是,再也不能見他了。之所以等你來,是有要事求於你。宮中物什頗多,這簪太過質樸,我沒處再帶。算是我對他不起。”
榮長寧伸手欲接過翠簪,卻不見陳如英撒手。誰人都看得出來她的不捨,可榮長寧更知道,這樣的不捨會害了她,還有她的族人,甚至是劉桓恕。
於是榮長寧心一橫,伸手將劉桓恕送與她定情的翠簪搶奪過來,用帕子包好藏到衣袖裡。抬眼看見陳如英萬念俱灰的模樣,真叫人害怕她會因此想不開。
“你要保重自己,好容易出人頭地,家裡還都需要你照拂。”榮長寧提醒著:“之前我病著,怕過了病氣給你,便沒進宮。昨個才算是好利索,趕緊去了趟陳府拜見陳大人,巧不巧?聽說陳夫人一直纏綿病榻,這幾日也有好轉。婕妤娘娘的掛念,長寧會替你捎回去。他們一心盼著你,萬望婕妤娘娘好自珍重。”
陳如英還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她沉思著,忽而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下,笑得苦澀又無奈。
原想留句話給他便一死了之,可榮長寧卻提醒自己,在這樣的地方,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榮長寧知道她的孤獨恐懼遺憾和不願,所以一直在這陪著她,一直陪到斜陽滿上屋脊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才和長姐拖著長長的剪影走在昭華宮宮門口的夾道上。
一排排的宮女太監小心翼翼的從榮長寧身旁路過,他們垂著頭悄著聲,生怕驚動了這裡的貴人。
榮苓拉了拉榮長寧的手,示意她快走。一路出了宮門,榮長寧才長嘆一句:“世事難料,人情總無常。”
榮苓點頭附和:“誰說不是呢,相比之下,你和將軍是有多幸運?”
“說起來,北塞也是沒個訊息。除了將軍那封報平安的信。如今陳家姐姐的事,我還不知道要不要知會將軍,要不要告訴劉參將。”
“大漠酷熱,本就思鄉情切……”榮苓搖搖頭:“還是別了吧。”
“想想劉參將在北塞苦熬多時,回來時,意中人卻已身在宮中,那是何等殘忍?”
“誰都不想這樣,陳家貴女入宮人盡皆知,劉家一定也知道了。他們不說,你也不必多說。這時候劉參將若不能剋制自己,在北塞給將軍添了什麼麻煩,可得不償失。那個和貴妃,平白無故的要聽什麼瑟?”
話雖絕情,可榮長寧細想想,即已成定局早一刻告訴晚一刻告訴又有什麼區別呢?
一旦北漠刀兵相見,劉桓恕若不知道,說不準還會多一絲對生的渴求。陳如英也一定希望他平安歸來吧?
這一次進宮回來,榮長寧顯得比從前更加寡淡。心思也不知道飄去了哪裡,就連榮若寫字都不多看一眼。
榮若自己坐在旁邊玩了好一晌,二姐卻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就靠在軟墊上打量著錦盒裡的翠簪。
“二姐,別看了。你再看,這翠簪它還能變兩支不成?”
“……”
“要麼……你看看我?”
榮長寧一瞥眼:“你又有什麼好看的?”
“你是惦念離怨哥哥和白將軍吧?”榮若將筆往筆架上一扔,手指敲了敲桌面:“知道二姐你心情不好,我和你說個開心的?”
“什麼開心的?”
“前日,父親給徐雲翹好生罵了一通。”說完榮若一臉的幸災樂禍,榮長寧蓋上錦盒交給小冬:“你這麼高興,像是你瞧見了似的。”
“父親就當著我的面罵的!上次虧出去的那一百兩銀子,就是徐氏做的。這倒也不是父親親口說的,只是父親字裡行間都在質問徐氏到底有多缺錢,我聰明伶俐啊,一猜就猜到了。”
“那徐氏呢?”
“她還是那點出息,一哭二鬧。可憐巴巴的說什麼自己少時窮怕了,榮芯又在老家無人接濟,怕榮芯過得和自己從前一樣孤苦這才想出這樣的辦法做了錯事。這話說出口,二姐你信嗎?”
榮長寧搖搖頭。
“就是,連我這麼蠢的都不肯信,可父親就信了啊,你說邪門不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