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慶似乎不愛聽,他指著張海濤的鼻子說:“你說說,你才畢業幾年啊,就買了一輛五十多萬的奧迪,在武漢還有兩套房子,難在哪兒啊?”
秦方遠一聽,眼睛就睜大了!張海濤是誰?當年大學每學期都至少有一門課掛科補考,一門心思想從政當官,幾年不見居然也像錢豐一樣鳥槍換炮,不是大款也是小腕了。
張海濤一臉苦相:“哎呀,一個姑娘無數人搶,你看看現在外面,個個都說搞投資、搞投行,差不多全民PE了。搶肉吃的多了,就剩下湯了。”
“武漢不是有好多企業嗎?比如做石油裝置的湖北大地,那也很不錯啊!”秦方遠很奇怪。
“湖北大地?那確實不錯,但人家也不需要融資上市;就是需要,我們也跟對方搭不上,這類好企業好專案,搶的人估計排滿武漢一橋二橋了。”
“那企業的老闆是我老鄉,一個鎮上的。老闆的兒子叫馬華,是我小學到中學的同班同學,有機會給你引見一下。”秦方遠熱情地建議。
張海濤立即站起來,一抱拳,然後端上一杯酒,滿臉真誠:“相當好啊!同學之間不言謝,我先乾為敬!”說完,他仰脖一飲而盡。
“別客氣!對了,你剛才說啥,怎麼就全民PE了?說來聽聽。”秦方遠緊追他的前一句話。
張海濤說:“你難道不知道?連中美兩國**都有熱線電話了,你們這幫無所不知的華爾街人竟然不知道,你問這話不是逗我們玩兒吧?一上來就甩給我們一個博士論文的題目,我們這幾個人幾斤幾兩自己還是能掂量出來的。”
秦方遠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不是要你長篇大論。那就這樣說吧,給我講講這個行業有點兒意思的。”
“這還差不多,讓我們講點兒人話,還是蠻會講的。”從進門就表現得比較沉靜的錢豐這時接過話來,“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在圈內流傳甚廣,你聽了就知道PE現狀了。一企業家接待某PE來訪,會議室一下進來一堆人。接過一張名片:合夥人。頓生敬意:這是老闆呀!又接過一張名片:管理合夥人。嗯?管老闆的?又接過一張名片:創始合夥人。哦,這跟俺一樣,這才是真正的老闆啊!這時過來一個花白頭,遞過一張名片:首席合夥人。企業家頓時淚流滿面:‘爺爺們,到底誰是老大呀?’”
他們鬨然大笑。
石文慶湊上來說:“國內都在拼爹,投資公司在拼LP實力和背景。比如,LP們國外背景的就拼國外養老基金和大學基金,國內的就拼社保基金,即使國開行母基金也行,不然就不是主流了。當然,LP們湊合點兒知名家族起碼是個好點綴,港臺家族超過國外家族,國外的家族很多國內的人不知道啊!就像《貨幣戰爭》那本書披露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夠知名吧,但是國內知道的人又有多少呢?當然,華人首富李嘉誠夠來勁,臺灣王永慶家族也不賴。國內家族?你們說說,能有誰啊?有限的幾個隱形家族嘛。前不久還爆出有一家在澳門豪賭輸掉三十億,據說整個家族的實際資產還不夠支付賭債。
“最近有一個名叫義雲堂的微博很火,說的都是這個圈內的事。PE們拼完背景就拼規模,十億以下都甭張口,還必須是雙幣的,美元和人民幣。碰上一根筋不停追問的,就說是管理的總資產規模,投完的也算,退出的也算,從若干年前的第一期基金開始累計;再不行還可以說那是計劃募集規模,資金分批到位。一個字:大!”
石文慶正在興頭上,錢豐有些坐不住了:“一聽那基金就是一些浙江、廣東土老闆們乾的事,那是本土基金,與我們洋基金還是不一樣的。要講PE的故事,我們得聽姚新超的,他可是親身體會。”
姚新超後來讀了中央財經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現在市場上,有兩撥人把控著投資業,一撥是五道口的,那是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中國人民銀行研究生部);一撥就是中央財大的。姚新超研究生畢業時,正為找啥樣的工作發愁,有人給他提了一個參考意見:在中國要判斷什麼行業最賺錢,只需看“***”們在做什麼就可以了。三十年前他們倒批文;二十年前他們在倒進口(走私);十年前他們在倒土地;如今,他們在倒資本和擬上市公司。具體什麼業務?他們在做PE。
姚新超去了澳大利亞一隻投資基金,這隻基金的LP絕大部分是澳籍華人,對中國國情多少有些瞭解,GP(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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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合夥人)們也大部分是從澳大利亞留學回來的,這班人招聘管理團隊,要求本土有資源、有背景。姚新超的爺爺曾經是河南省**高幹,官至正部級,雖然退休多年,但餘威尚在,因此姚新超剛畢業就被派駐河南,成為駐地代表處負責人。他們老闆給的指示只有兩個:一是儘可能多地網羅企業資源,多多益善,我們先吃肉,就是肉吃不著,也得喝口湯;二是我們儘量低調,不與國內同行搶專案,不湊熱鬧。
趙宏偉說:“現在那些洋基金也賊精,知道僅僅靠那些大牌子不管用了,也明裡暗裡挖有資源背景的人去搶專案。這些洋基金心底還挺有優越感,其實我挺瞧不上張口洋文閉口某某國際大家族的基金,知道他們怎麼看我們本土基金嗎?視為土鱉!他們說自己與土鱉基金不同,可以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提供技術幫助,除了錢還有資源和增值服務。這年頭,只要腰包鼓的,有錢拿出來專門搞投資的,誰沒點兒資源和服務呢?這就像美女們評價自己,除了美還有內涵,可是隻要是個人都有點兒內涵吧!PE氾濫,競爭力體現在差異化,別總拿資源和增值服務說事兒,練點兒真功夫,拿出點兒絕活兒吧!”
喝上幾杯白酒,這幫傢伙就憋不住話了,都說起日常接觸的人和事來,讓秦方遠大開眼界。
錢豐和秦方遠碰了一下酒杯,一仰脖子,一杯52度的茅臺酒“咕嚕”一聲就順著喉嚨下去了,喝完就喊:“這是真茅臺嗎?怎麼喝著不對勁兒啊?”
石文慶搶著解釋:“反正一千好幾百一瓶,誰知道真假。茅臺股份的年報不是出來了嗎,真正的茅臺年產量也就兩萬多噸,而市場流轉的有二十多萬噸,從哪兒找真的啊?就像找處女都得上幼兒園去了。真茅臺,都特供給部委機關和駐外使館了。去他們茅臺鎮拉?內部人提供的?別得意了。上次我一個客戶透過關係自己開車去茅臺鎮拉的,一路上車不離人人不離車,拉回來找專家一鑑定,哪有什麼正宗茅臺啊?不過味道還不錯。”
張海濤說:“說著PE怎麼又轉到茅臺酒上來了?別跑題啊,錢豐這大腕不是有話說嗎?”
錢豐灌了一大杯酒,站起來,滿面泛紅,幾乎是喊著說:“瘋狂啊瘋狂,稍微好些的專案,跑上門競爭的就有十多家,稍微露出些功力能上市的,排隊上門的更多,一夫多妻啊!企業當然牛氣沖天了。你瞧瞧,這跟定向增發有啥區別:(1)條款?沒得談;(2)價格?沒得談;(3)完全披露資訊?還是留點兒隱私吧;(4)投資我們?那我也得看對不對脾氣,順不順眼。瞧瞧,即使這類專案,PE們都瘋搶。”
石文慶接過話:“這是最後的瘋狂,我們做投行的就是喜歡啊!前幾天還看到有人在微博上說,如今投電商完全就是在扎金花,精闢啊!反正大家都搶,上來二話不說,先悶十塊,誰看牌誰嚇跑,接著再悶一圈。兩把悶完,孬蛋差不多看牌的看牌、跑掉的跑掉,玩家們再看看牌,牌好就繼續扎,牌不好的扔了自己的牌去跟還沒扔的人湊火……目前是剛開始悶第一把,年底開始悶第二把,明年下半年差不多算是真正開扎。”
秦方遠聽得比較亢奮,他豎起耳朵,好像在傾聽一個嶄新的世界。其實這個世界不遠,就是他生長的土地,就在他的腳下;但這個世界也很遠,遠得他快不認識了。
“我覺得京東商城的老闆劉強東說得不對。他這麼說企業和投資人之間的關係:和投資人只能有***,千萬別指望結婚!***有兩種結局:一是兩情相悅,分手了還讓對方常常思念;二是反目成仇,被對方搞得身敗名裂。”石文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