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抬起眼睛來,映著月色,其中有三分隱忍:“你受傷了。”
方才的情形實在是太過混亂,連扭傷了腳踝的她都未能及時感受到疼痛,若非是李昀細心,匆匆確認了傷勢,估摸著顧允月還要稀裡糊塗的跟著他一路走回府……
到那時,就不知道這纖細的腳踝要腫得多高了。
亦是不知她要被罵得有多悽慘了。
顧允月忍耐著疼痛,為了打消那人的疑慮,還裝模作樣的向前走了幾步:“我沒事!”
然而剛邁出去兩步遠,便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晃晃悠悠,很快就痛得嘴硬不起來了。
也不知是怎的,還蹲在原地的李昀騰地就躥上來一陣火氣,他起身過去,一步就邁到了人身邊,伸手過去一拽,顧允月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鐘就被人結結實實的扛在了肩頭上。
她倒是幻想過被李昀抱起來的場景,那怎麼也該是個攔著雙膝抱起來的姿勢,郎情妾意,怎麼看怎麼養眼,可如今,顧允月卻是像一隻小麻袋似的,倒在人寬闊的肩頭,整個人稍有不穩便要摔下去了。
有些尷尬,有些慌張……
顧允月幾乎在剎那間就羞紅了臉:“李昀大哥!”
“還請九公主切莫亂動,以免掉下去,到那時,李某概不負責。”李昀臉色陰沉的道。
身上不安分的甩動著胳膊腿兒的顧允月果然老老實實的安靜了下來,男子悄悄的彎了彎嘴角,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無奈笑容。
“李昀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九公主碎碎的唸叨著,聲音很小,像是自知犯了錯,不敢大聲喧譁又不甘心似的,“你這樣把我帶回去,我很沒面子的……”
肩頭輕得就好像沒有重量一般,也不知是哪家的小貓小狗這樣懶洋洋的趴在自己肩頭,李昀有些想笑。
他忽地又想起來顧允月吃飯的場面,這位千金大小姐好像從來都不會好好吃飯,他總共就留在喜安宮吃了那麼幾次,每次顧允月都是匆匆扒拉幾口便罷,問起來,她便說自己吃那些零碎的糕點果鋪吃飽了。
李昀每每遇上這種情況,便免不得要愁破了頭,絮絮叨叨的在人耳邊嘮叨一番。
可是如今仔細想來,顧允月是真的不肯好好進餐嗎?
還是說……
是這小祖宗別有用心,想要藉著那機會,對李昀死纏爛打、撒潑耍賴一番?只為多換得一時片刻李昀的陪伴?
他心念稍稍一動,睫毛便跟著顫抖了一下。
想入非非的時候,李昀絲毫沒有注意到顧允月不滿的抗議聲,直到那人認命一般的將雙手垂落,隨著動作左搖右擺的時候,敲到了李昀結實的後背,他才回過了神來。
“你這樣扛著我,好像我是被你撿回來的流浪貓!”她依舊不依不饒的唸叨著,本該聽得人耳根起繭,誰知卻聽到了一聲好聽而低沉的笑。
她愣住了,只聽李昀輕輕的道:“難道不是嗎?”
顧允月臉上的溫度好不容易才消減下去
聽見她心愛的哥哥這麼一說,又不由自主的燒紅了臉,囁嚅了半晌也支吾不出個所以然了。
她覺得,李昀實在是太會琢磨她那女兒家的小心思了,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能撩撥得她不知所措……
顧允月想起了施針時,他一雙溫柔的手,力度永遠是最為得當的,不忍心欺負她半分似的。
“李大哥。”她聲音很輕很柔,好像還帶著三分的笑意。
“嗯?”李昀抱著這小傢伙,靜靜的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夜風吹動,周遭的紅燈籠也在微微晃動,他那一顆頑石似的心,也在動,“怎麼了?”
“李大哥,就算往後你我無緣再見……”她眼眶微微有一層薄紅,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笑嘻嘻的聲音,“你也是我顧允月的畢生知己。”
李昀先是愣了一會兒,好像在默默的消化著什麼,很快便說得卻是毫不客氣:“不過是相處的幾年,聽你說了些小女兒家的心思,這便成了畢生知己了?”
“當然啦!畢竟不是每個人,又都機會和資格聽本公主的心事的!”顧允月回答得很快,說得洋洋自得,無比驕傲。
“以前怎麼未聽你提起過,我們是畢生知己?”李昀走得很慢,好像害怕顛簸到了她一般。
她嘿嘿笑了笑:“因為這個詞,我也是最近才學到的。”
顧允月在偷偷跟來的路上,在顛簸之中,躲在馬車下,聽見車裡的家僕們絮絮叨叨說著什麼一生相識,畢生知己,幾個下人雖是出身卑微,卻是端得磊落正義,滿心豪情。
關於她自己和李昀的關係,或者這種心有靈犀的感應,她想了很多,也想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但她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這個詞或許最適合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