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荒原上的風,到了夜間總是有點涼,哪怕現在還只是剛剛入秋。
一堆堆燃燒的火焰前,高氏商隊的人一邊吃著乾糧一邊交談,姜宓和邵小子兩個外來的坐在偏暗的一角,邵小子啃了幾口胡餅後,一眼看到小口小口努力吞嚥著的姜宓,他湊近來說道:“喂,你有沒有想家了?”
姜宓轉頭,紅色的焰火中,她的雙眼明亮而澄澈,水汪汪地讓人看了心軟。邵小子不由看呆了去。
姜宓沒有察覺到他的失神,小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小聲說道:“是有點想他……不過我沒有家,不想家。”
邵小子因為失神,也就沒有聽清姜宓前面的話,他一回過神便大為懊惱:自己竟然看一個小子看呆了!他“啪”的一聲扇了自己一個巴掌。
對上姜宓詫異的眼神,邵小子連忙嘿嘿說道:“蚊子,有蚊子。”
剛剛入秋的時節是多蚊蟲,姜宓也沒有在意,她低下頭繼續小口小口地啃起乾糧來。
邵小子是個閒不住的人,他吃完胡餅後便站了起來,胡亂轉了一圈後,邵小子一邊哼著不知什麼曲,一邊回到了姜宓身邊。
他剛剛坐下,便看到姜宓嘴唇嚅動的,似乎在唸念有詞,邵小子大為好奇,想道:難道這廝還信佛?這個時候還唸經文,還真是太誠心了。
一邊想,他一邊悄悄地湊近姜宓傾聽起來。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之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聽著聽著,邵小子瞪大眼打斷她,“你在唸什麼呀?”
姜宓轉頭。詫異地回道:“《中庸》啊。你沒有讀過嗎?”
邵小子瞪眼,他叫道:“又不用考秀才,你這個時候這麼刻苦做什麼。而且你誦書就誦書吧,怎麼好好的中庸被你念成了大和尚的咒辭?”
邵小子的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轉頭看來。對上這一對小少年。高氏商隊的人一個個樂呵呵的。
姜宓這時也不好意思了。她扁著嘴說道:“我就是有這個嬖好,不行嗎?”
“行行行!”邵小子連忙嘻皮笑臉的,他湊近姜宓。好奇地問道:“喂,你念這個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姜宓朝火堆裡扔了一根柴,嘟囔道:“我就這樣念慣了,每次唸的時候心裡會踏實一點。”
又與邵小子拌了一會嘴,姜宓站了起來。
見她提步就走,邵小子問道:“你幹嘛?”
姜宓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你管我去幹嘛?”
見她臉紅紅的樣子,邵小子哧聲道:“切!小解就小解嘛,大家都是男人,就你每次都躲躲閃閃做賊一樣。”
因為邵小子說這話時聲音不小,姜宓小心地四下看了一眼後,朝著邵小子氣呼呼地瞪了一眼,轉身跑入了黑暗中。
姜宓走了百數步,當商隊的燈火漸漸照不到這個角落後,她才四下看了一眼,鬼鬼崇崇地挑了一個地方蹲了下去。
幾乎是姜宓剛剛解下腰帶,前面便是一陣馬蹄喧譁。姜宓震驚的從石頭後面伸出頭去,看著那一隊數百的騎士徑直衝入了商隊中。
遠遠的,隨著夜風吹來了那些騎士的命令聲,“我家公子有令,所有身材瘦小者全部走出佇列!”
高氏商隊的一個管事連忙走了出來,他點頭哈腰地問了幾句後,再轉頭時,那管事的聲音卻不再緊張了,隔得遠遠的,姜宓聽到那管事扯著嗓子叫道:“各位不要慌,是博陵崔氏的人。有盜賊偷了他們少夫人的嫁妝,崔氏的各位兒郎這是來尋盜賊的。”
原來是這樣?一時之間,商隊議論紛紛。在這種亂世當中,便是一個國君的信用也遠遠比不上這些門閥世家。眾人一聽到這是博陵崔氏尋人,便知道他們一不會搶奪財寶二不會濫殺無辜,頓時,商隊像找到了有趣的樂子一樣,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排起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