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是個感情細膩,很溫柔的人,而我卻常常粗枝大葉,性格暴躁,我們彼此,形成了非常好的互補。
能遇到師父,是我的幸福,師父給我很大的安全感和依賴感,我甚至為此沾沾自喜,一個最卑微的農村青年,一個早已習慣了人間冷漠,為溫飽線,為了基本尊嚴和社會認同感而掙扎,奮鬥著的底層屌絲,我能進入玄學圈子,有這樣的師父在身邊,我真的很滿足。
我可以跟每個人很自豪地說,我的師父,陰險峰,曾經是陰間的至高主宰!
我為此感到無比驕傲,哪怕這一世,陰險峰要重蹈前世的覆轍,我依舊會追隨他到底,哪怕萬劫不復。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一隻踩不死的螞蟻,我甚至連家人都沒有,有人說,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以嬉皮笑臉的態度面對一切,是的,這就是我,一個只會笑的小丑。
但在孤獨的黑暗中,小丑卻總是偷偷哭泣。
我活的很自私,我認為一個人,有媳婦,有最好的兄弟,有一個牛比的恩師,這樣的人生就足夠圓滿了。
所以我總是習慣把微笑掛在臉龐,我想要的,我都有了,看誰不順眼,我就直接給他殺了,我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就這樣,為所欲為地活一輩子,挺好。
進入羅布泊腹地後,進口越野車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鹽鹼地上,灰塵把空氣濾清都嗆死了,車裡滿是塵土,我們帶足了食物和水,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選了一處七八米高的小土坡,在土坡背面的陰涼處紮營。
這個季節的羅布泊,還算涼爽,晝夜溫差很大,白天20多度,夜裡臨下10幾度,但如果到了盛夏,羅布泊絕不適合活人居住,白天氣溫可達50度,夜間又低至臨下,生存大師在這裡也很難堅持一週,這裡,是造物的奇蹟,亦是生命終結的不毛之地。
嚮導將我們丟在羅布泊腹地,就駕車離開了,看在豐厚酬金份上,他非常樂意每三天來一次,為我們補充給養。
安頓下來後,我和陰險峰就開始作畫了。
繪畫,是一個對天賦要求最高的職業,沒有之一,畫魂師更是如此,沒有95%的天賦加持,單憑不要命的努力,是絕不可能成就大器的。
陰險峰經常誇獎我,說我天資過人,我生下來,就是被貧窮淹沒的畫家,我骨子裡就流淌著畫魂師的藝術血液,陰險峰常為發掘了我這顆“妖星”而感到欣喜。
“但小朱,你要記住,一個真正的畫魂師,性格一定是悲傷的,這一點,你遠不如李志文,你活的太樂觀了。”
太陽照在一望無際的羅布泊上,反射出藍色,白色的光,藍色的是天空,白色的是佈滿風沙的鹽鹼地。
我們背靠土坡,坐在畫板前,聽陰險峰這麼說,我忍不住問:“為什麼?”
“因為隨著你道行,繪畫技巧的提升,你會接觸到很多,顛覆你內心認識的恐怖事物,每前進一步,你就離陰間,地獄更近一步。”
風吹散了陰險峰的長髮,他輕輕敘說道,在以後很長一段日子裡,陪伴我們的只有風。
還有與世隔絕的孤獨。
他邊對著遙遠的地平線作畫,邊繼續說:“你需要把經歷過的死亡和恐懼,注入到你的作品中,這絕不是單純的臨摹,一副作品的偉大與否,和線條,色彩,構圖,沒有直接關係,重要的,是畫家內心情緒的融入。”
“你不可能以嘻嘻哈哈的態度,畫屍山血海的地獄場景,就算畫出來了,它也沒有靈魂可言,而一副沒有靈魂的畫……”
我接道:“就是垃圾。”
陰險峰:“對,你目前最致命的缺陷,就是內心缺乏悲傷啊,這也是你道行停滯不前的原因。”
從青海歸來後,師父已經是阿修羅了,可我依舊還是羅剎,像他那樣生吞陰物,我實在做不到,這種方法實在太血腥,和吃活人沒區別,我需要找到另一條晉升途徑。
我認真思索師父的話,隨手幾筆,勾勒出日光下的羅布泊,仔細端詳,果然感覺到,我的作品裡,缺乏了一股味道。
悲傷的味道。
而陰險峰和我相反,我久久注視他的側臉,尋思師父這些年,身邊也沒個女人,除了在我面前,表現出的長輩溫柔以外,只剩下了……悲傷。
除了悲傷,我在師父身上,看不到人類的一切情緒,他經常衝我笑,但我知道,他過的很不開心。
“師父,等這次回去了,我給你找個師孃回來,最漂亮的那種。”我沒心沒肺地笑著。
陰險峰扭過頭,看了我一眼:“小朱,我說我來羅布泊作畫,是為了清淨,你不會真這麼以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