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同樣的奏疏,他面前的几案上還有一份。
這是南郡郡守汲慕,以及江陵府長史喜分別發回來的報告,這上面,自然不會有上面亂七八糟的說辭,只是老老實實地說了皇長孫到楚地之後的一系列變化。雖然各自角度不同,但相互印證,便知道對方所言不虛。
雖然沒有明說,但始皇帝是什麼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南郡這些變化的根苗。他扔下手中的奏疏,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黑。
“你那邊可有皇長孫的訊息……?”
黑自然知道始皇帝問的是什麼,默默地躬了躬身子,從懷裡掏出另外一份密疏,雙手捧了過去。
始皇帝隨手接了過來,默默地翻看著這份由黑冰臺專門從南郡和長沙郡發來的訊息匯總,越看神色越是怪異。
他沉吟良久,這才放下手中的密報,把目光投向垂手而立的黑。
“此事,你怎麼看……”
黑沉默良久,這才拱手道。
“殿下魄力之強,手段之硬,目光之毒,世所罕見……”
始皇帝這次沒有打趣這位跟隨了自己數十年的老僕,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手段還粗糙了些,但至少判斷是對的,楚地之亂,非在流寇,非在黔首,而在於楚地豪門,當初朕為了儘快平復地方,穩定人心,對他們多有寬宥,也未曾太過觸動他們的利益,倒是給這孩子造成了不少麻煩……”
說到這裡,始皇帝長身而起,走到窗前,看著南方的天空,語氣有些唏噓。
“朕本想著,自己去做這些,讓他安心地做一個守成之君,沒曾想他卻替朕做到了這種成色……”
身為帝王,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孫子在楚地的一系列手段。
削弱地方豪族勢力,拉攏民心,控制輿論,這些手段,環環相扣,並且已經初見成效,只要堅持下去,恐怕不需要兩代人,就能徹底的消弭楚人的隔閡,從此南北為一,盡為秦人。
當然,對他來講,這個孫子最讓他滿意的,還不僅僅是手段,而是那份跟自己如出一轍的敏銳和魄力。
手段不足,可以調節,而這種敏銳的眼光,以及敢想敢幹的魄力,才是一個帝王必備的條件。
“陛下回護長孫殿下之心,恐怕正如殿下試圖迴護陛下之心……”
黑的話,讓始皇帝的臉上不由泛起掩飾不住的笑意,笑罵道。
“這個臭小子!”
罵完,他這才揹著雙手,悠然地轉過身來,貌似隨意地道了句。
“以這臭小子的功勞,這次回來,朕給他加加擔子,不過分吧……”
然而,這話沒有人敢接,哪怕是常年陪在他身邊的黑,也頗為識趣地沒有吭聲。他知道,自家這位陛下,向來乾綱獨斷,在這種關鍵問題上,向來沒有接受別人意見的習慣。
始皇帝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反應,揹著雙手,重新回後面的偏殿,然後習慣性地走到自己的躺椅上,慢悠悠地躺下。
微微閉上了眼睛,這才恍若想起了什麼似的,斜挑眼問道。
“韓信和項羽,如今到了哪裡……”
黑聞言,心中一凜,躬著身子,小心地道。
“按照行程計算,靖邊侯此時,應該已經返回漁陽,項羽將軍,這一兩日,應該也會能抵達雁北……”
始皇帝不置可否地微微頷首,漸漸沒了聲息。
就在黑已經,始皇帝已經睡下,想要起身為他蓋上被褥的時候,忽然就又聽到始皇帝語氣幽幽地問了一句。
“韓信可曾帶回他那位小妾?”
黑垂著手,低聲道。
“倒是未曾,不過臨行之前,卻是從四公子府上,借用去了幾位四公子夫人得力的門客……”
始皇帝輕輕地哦了一聲,不置可否,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反倒是黑,有些遲疑地來了一句。
“自上次四公子攻取瀛洲的訊息傳開之後,四公子的府上最近又多了一批新來的門客,據說大都是中原各地來投的人才,公子的夫人好像對他們頗為器重,每日裡為他們舉行宴會,熱情款待,除此之外,公子夫人最近還走訪了朝中幾位大臣的女眷……”
說到這裡,黑的語氣稍稍遲疑了一下,補充道。
“我們的人,離得太遠,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