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臺殿年久失修。靖安年間,本是道君皇帝寵妃,喬貴妃的寢宮。經歷無數戰亂,整個汴梁皇宮變得破敗不堪。而今大楚皇宮雖延綿數十里,唯一修葺好的也就只有勤政殿,未央宮,椒房殿,建章宮,飛霞殿和采薇宮這幾座宮殿而已,其餘的宮室就如這青臺殿一般。
冰藍走到殿中,佈滿灰塵的地板上鋪著稀稀拉拉的稻草,頭上的瓦片也缺了一大塊,勁風吹過,一塊厚重的積雪從房屋的窟窿裡砸下來。著實把人嚇了一跳。
冰藍把稻草攏到離離窟窿遠一點的角落,又把破舊的小案搬過去。此時,天色已晚,冰藍點起了油燈,小案以外是昏暗的,唯有油燈周圍暖暖的光夾帶著溫溫的氣息。她取了一點雪,用手心的溫度化了,滴了幾滴雪水在硯臺上。搓了搓手,開始碾墨。碾了幾下,趁著還拿得住筆,趕緊提筆開始抄寫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手凍得通紅,雙腿痠麻,她扔勉力抄寫。這時,她聽見有腳步聲向她走來還有一團光,她舉起油燈向那團光照去。是右手一個提著燈籠,左手提著木盒,還掛著一件皮裘的人。她心道:難道是纖雲?
那人離她近了,是熟悉的聲音,說道:“孟霍,聽說你要抄十卷女訓女則。”
“陛下?”冰藍詫異。她看著玄楠把油燈從燈籠裡拿出來,放在小案上,就坐在了冰藍邊上的軟墊上。兩盞油燈,周圍一下了亮了許多。
隨後又把皮裘披在冰藍身上,說道:“孟霍,多謝你挺身而出!若非是你,華濃今日必定性命不保。”
“陛下,你可知是一個宮女假傳了聖旨。為的就是陷害她……”
“她今日之禍也是她往日驕橫任性,苛待宮人所起。”
“陛下,有些話,我該住口,可是我住不了口。”
“你說。”
“我來宮裡不久,就聽到陸氏宮裡三天兩頭打人的傳聞。後來,親眼見到飛星就是個被她打得只剩一口氣抬出去的,才不得不信。說句得罪人的,今日若非是登聞鼓公案,為著平日裡囂張跋扈,草菅人命,被賜死也不為過。陛下,為了她與太后嫌隙,實在是不值當。”
玄楠沉思片刻,道:“她以前日子艱難,沒有念過書,以為靠著朕就能事事如意。往後她隨著朕見了世面,會明白事理的。說也奇怪,母后越瞧不上她,朕越是想抬舉她。”
“這是為何?難不成陛下與她的情義比母親的養育之恩還要深厚?”冰藍不禁問道。
玄楠道:“也非如此。華濃無依無靠,唯有朕。可是母后除了朕,還有阿棟呢!而且,等你成了親,也喜歡丈夫在婆婆面前護著你吧。”說罷,他開啟木盒,把一碟碟精緻的小菜端到案上,有烤鴨卷,栗子燒白菜,水晶蝦仁,肚絲雞湯還有豌豆黃。然後把筷子塞進冰藍的手裡,又夾起烤鴨卷放在冰藍碗中,又道:“這烤鴨外脆裡嫩,鮮嫩多汁。你嚐嚐。”
冰藍只有今早喝了口粥,現在早已飢腸轆轆很快就把面前的飯菜一掃而空。
玄楠收了碗筷,看著她案上薄薄的幾頁紙,道:“兩個人抄不是能快些?”
“嗯。”冰藍點點頭。
暖黃色的油燈下,將玄楠和冰藍的身影在地上投出長長的影子。
過了許久,玄楠已經抄完了五卷,他低著頭自顧自說道:“朕從未讀過這樣的書,在家從父,也就罷了。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夫賢子肖,這是應該的。萬一夫不賢子不肖,這不是敗家嗎?”
不聽冰藍答話,耳邊似有淺淺鼾聲。轉過頭,才見她趴在小案上呼呼睡去了。白色宣紙上一團黑色的墨跡,白嫩的臉上也有些許墨痕,手裡還握著筆。玄楠輕輕從她胳膊下把紙張抽出來,又將自己的皮裘蓋在她的身上。
玄楠寫完時天已經大亮,他揉了揉自己凍得通紅的手。看著身旁的冰藍,一對睫毛鑲在不施粉黛而白嫩水靈的臉上,鬢邊幾絲碎髮,臉上淺淺墨痕。她嬌俏可愛,歲月靜好。
正當此刻,冰藍醒了,厚重的皮裘從身上滑落,才發現自己還披著玄楠的皮裘,她說道:“天氣寒冷……這皮裘大氅您還是穿著吧。”說罷,把披在身上的皮裘解下來還給玄楠。
玄楠見她臉頰緋紅,自己竟也臉上有些燙了。
“抄完了。你去覆命吧。”玄楠說完,猛地起身,不料坐得久了,雙腿發酸,一個踉蹌倒在美人懷裡,不禁心砰砰直跳,只得匆匆爬起來,竟落荒而逃。
回到未央宮,王喜急忙奉上熱茶,急道:“陛下,昨夜您去哪兒了?奴才可急死了!”
“你跟著太扎眼了。昨夜朕一宿沒睡,快傳熱湯,然後朕要踏踏實實地睡一覺!”玄楠說道。
王喜睜大了眼睛,驚道:“陸昭儀?!不,陸寶林。不是禁足了嗎?”
“你想什麼呢?”玄楠說:“還有,別克扣華濃的炭火。”
王喜說道:“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