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官劉弘逸找上門來。近半年大起大落,李成美小小少年平添許多煩惱。
他回到陳王府,閉門謝客。相比於東宮時眾星捧月,現在的陳王府,門可羅雀。
今天門外吵吵嚷嚷,還真有人雪中送炭不成?
李成美被請到前廳,劉弘逸小心翼翼捧著玲瓏剔透酒具,澄澈的玉液瓊漿在壺中搖曳。
在成美眼中,一條吐著信子毒蛇,向他張開血盆大口。
少年面色慘白搖搖欲墜,他做錯什麼?今天落得如此下場?
入主東宮,亦或是迴歸陳王府。他不爭不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可這一杯毒酒,他無法坦然面對。門外一個徐徐走來的身影,讓他穩住身形。
她身穿飄動的紅色紗衣,像亮麗的晚霞。邁著輕盈的步子,長長的裙袂拂過臺階,發出清脆如玉佩叩擊聲音。
人們視線都轉向她,那個冉冉而來的女人。
她走過劉弘逸身邊,美麗的眼眸凝視成美,“我兒。”
她溫柔呼喚,在別人沒反應之前,劈手奪過酒杯,揚首飲盡杯中酒。
“母親,孩兒陪您。”
成美一手托住母親,一手拿壺痛飲,噹啷一聲玉壺摔得粉碎。
劉弘逸小時候被送進宮,淨了身,對母親的記憶已經模糊。
今天面對生死,一位母親義無反顧擋在兒子面前。見慣生死的劉弘逸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安王自從回到府中,就把孟文亮、申學才兩人打發走了。
兩人自然不肯這時離開安王,他兩自幼跟隨安王,平日安王待他們親如兄弟。
孟文亮、申學才二人都說“王爺讓我離開,我寧可去死。”
“我現在唯有孑然一身,身邊沒有可用之人才可自保。你兩的本事陛下是最清楚的,在我身邊反而害了我。我只有把話說絕了,你們才會明白,對嗎?”
溫潤如玉的臉怒氣衝衝,安王把話說到這份上。兩人原本是要誓死追隨安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兩人灑淚拜別安王,臨走前安王叮囑兩人道“記住,成敗皆是天意,怨不得任何人。若是有一天,所有恩怨情仇皆系與我一人之身,隨我一了百了。今日走出這道門,我和你們之間再無瓜葛,到哪裡都行,只是京城再不許踏入半步。”
安王此言,是在和他二人訣別。兩位錚錚男兒俯伏在他腳下失聲痛哭。
安王用手撐住書桌,他一直沒回頭,怕一回頭再沒有攆走他們的勇氣。
安王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二人不可意氣用事。離開京城,扶危濟困也好,救濟蒼生也罷。你二人素昔知道我的抱負,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你二人就代替我為天地立心吧。”
說到後兩句話,已是滿臉淚水,安王哽咽難言。他沒再說話,因為一張嘴就會暴露他真實情感,他揮揮手,示意兩人離開。
孟文亮、申學才抱住安王的腿,痛哭流涕道“王爺,我們留下,一樣可以遵循王爺的旨意為生民立命。”
安王一方面不想他二人受牽連,一方面讓他二人繼續為大唐盡忠。安王不能繼續的事業,由他二人去做。
孟、申二人砰砰磕了幾個響頭,灑淚拜別王爺。門外早有人備好資費盤纏等候他們。
當劉弘逸手捧御酒站在安王面前,安王一臉平靜。
他把皇權作為目標的那刻起,深知要麼有一天他俯瞰眾生,要麼有一天就像現在,一杯毒酒了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