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慕容靖,這兩日面對這位未來主母的種種行為和表現,簡直每一刻都在重新整理他對一個“公主”的認識:她不關心王府裡有幾個侍妾、幾個側妃,誰受寵誰最漂亮,不關心宮中王上和珍妃會給她什麼樣的見面禮,她的地位是否在閩國超過普通的王妃,她甚至不關心慕容子華此去魏國有沒有危險、眼下是死是活——她只想知道關於閩國的一切資料,詳盡的、仔細的,好像她不是個公主,是個即將去閩國攪動風雲的間諜。她好像已經忘記了慕容子華這個人,全心全意地把閩國、奧園和王府當成了她要嫁的夫君,她將要征服的似乎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片新的天地。
慕容靖正在出神,突然感到有馬蹄聲靠近,警覺地朝來路看去,原來是藥局總署的小哥,後面還跟著白雲山的縣丞。兩人都是一路打馬狂奔,下馬的時候那縣丞許是太激動了,幾欲衝到姚今面前,卻被慕容靖一把攔住:“不知分寸,竟敢唐突公主殿下!”
“下官豈敢,下官豈敢!”那縣丞五十開外,一副老夫子的模樣,被慕容靖一罵,趕忙跪下給姚今行禮,喘著大氣道:“啟稟公主殿下,太子、太子殿下的座駕已然去過白雲縣衙,如今大約快到江門藥局總署了,縣令大人請公主殿下您快些過去呢。”
“哥哥來探望受傷的妹妹,就算等上一等,自然也不會催促的。他都不急,你們急什麼。”姚今隨手拽過一根雜草,把玩了兩下,又無聊地拋向溪水中,看著那縣丞又急又不敢說話的模樣,終於撣了撣裙襬,起身道:“你先去給縣令覆命,本公主馬車慢些,稍後就到。”
“是是!”縣丞急忙起身,跌跌撞撞地上馬跑了,藥局的小哥正要跟去,姚今卻叫住了他,“小哥且慢。”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姚今對這個大大方方的藥局小哥很是看得順眼,笑眯眯地道:“勞煩小哥在這裡照顧一下本公主的這位女官,她在此處替本公主尋一種藥草,是褚先生親自交辦的。天色漸晚,本公主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
藥局小哥看了看天色,連連點頭:“公主殿下所言極是,天色漸晚,這位女官獨自一人自是不妥,弟子尚算熟悉這雲山上下的藥草品類,正好在這裡幫女官尋一尋。”
龍婉愣了愣,看著姚今笑吟吟的樣子,突然明白過來,她是怕她一會兒在藥局見到李政會尷尬難過,所以才編了這麼個理由。龍婉心中感念姚今的體諒,朝她福了一福,便拉著小哥朝山那邊去了。而姚今白了一眼似乎早就看穿一切的慕容靖,捏著公主的腔調道:“慕容侍衛,還不去將馬車牽來,難道還要本公主親自動手?”
慕容靖想到來的路上她搶著要駕車,他怕危險不肯答應,她便一路罵著慕容三長、慕容三短、就差要把自己踹下馬車前座的樣子,一時忍俊不禁,一邊笑一邊吹了個口哨,那馬兒便緩步將馬車拉了過來,而陽櫻也高高興興抱著一大捧小野花,扶著姚今上了馬車。
待到馬車行至藥局門口,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慕容靖剛囑咐下屬將馬車調轉回頭去接龍婉他們,姚今已經面色嚴肅大踏步地跨進了藥局大堂。雖然慕容靖早就知道這位李朝太子和公主的關係並不像外界所傳那麼兄妹情深,但見姚今氣勢洶洶,不像大難不死後的親人重逢,倒像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姚今的氣勢洶洶,自然是因為李政在她離宮時來的那招“狸貓換太子”,硬生生把林月白扣了下來。她沉著臉跨進藥局大堂,李政正坐在主位上,旁邊陪著的自然是白雲山縣令,下首立著的,方才是藥局總署的當家人,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江嘉寧。
江嘉寧雖然是個生意人,但氣質裝扮都很清雅,此刻她不卑不亢地朝姚今磕頭行禮:“江門藥局總署主事江嘉寧,叩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雖然在藥局裡已住了好幾日,可這倒是姚今第一次見藥局的當家人,她略微看了江嘉寧幾眼,見她並不似那白雲山縣令般滿臉諂媚、叫人望之生厭,便緩和了臉色道:“江主事請起。本公主這幾日蒙藥局上下照顧有加,尚未謝過。”
“能伺候公主殿下貴體安泰,是江門藥局的榮幸。”
而李政見姚今面色紅潤,也是滿臉笑容,起身道:“妹妹,見你康健如常,本宮就放心了。”
“妹妹終於見到太子哥哥,心也就安了。”姚今向來配合他的戲路,此刻也一臉感動地走到李政身邊,十分親暱地跟他對視了兩眼,隨即她又掃視了一圈堂上諸人,雖然她的眼睛有時還有些模糊,可此刻她看的真切,這兒確實沒有林月白的影子。
莫非慕容三的訊息有誤,還是李政沒有把她帶來?姚今不禁皺起了眉,而李政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輕輕拍了拍姚今的肩頭,對著白雲山縣令朗聲道:“你等都退下吧。”
“是、是,下官這就告退。”白雲山縣令趕忙起身,拉著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江嘉寧,連同堂上伺候的眾人一起退下了。而慕容靖卻是好似沒有聽到,還是站在大堂門口,雕像般一動不動,江嘉寧路過他身邊好心拉了他一下,他也沒有反應。
李政此刻也看到了慕容靖,不禁眉頭一蹙,道:“門口何人,聽不懂本宮的話麼?”
“他可不是李朝的人,自然不需要聽得懂李朝太子的話。”姚今冷笑著,扭頭看了一眼,此刻大堂外的人也已經走了個乾淨,於是她高聲道,“慕容靖,你在門外守著,我是你未來的主母,我要是有危險,你就立刻衝進來,殺了他!”
說到最後一句,姚今陰惻惻地看了李政一眼,而李政似乎並不在意,自顧自坐回了主位上,不屑地看著門口慕容靖,淡淡道:“一個侍衛而已,倒也姓慕容。閩國的慕容皇室,竟然這般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