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驗廠,都是以參觀參觀現場,談談宏觀方向為主,具體的專案怎麼做,報價如何,都是細節上的事,不會在驗廠的時候談。但歐洲製造業也是出名的死心眼,一根筋,姚今萬萬沒想到為了效果夠好看方案夠漂亮,她做的那些實際並不可能真正全部實現的部分,一些她以為的錦上添花,不過是用了語法上誇張的修辭手法而已,卻被這個現在看來已經一點都不帥甚至非常討厭的一縷卷拿來大做文章,還上綱上線地要什麼真實可靠的回答——她哪裡有什麼真實可靠的回答?姚今憤恨地偷偷看著對面的那幾個金髮高個,此刻他們已經不是她成功路上的助力,已經變成了幾塊搬不走的臭石頭。手機在口袋裡嗡嗡地震動,姚今也不去看,如今這個局面對她來說幾乎已成死局,除了指望舒定山幫她力挽狂瀾,否則這次她恐怕真的要因為一次驗廠而捲鋪蓋滾蛋了。
“BTKE是一個很有歷史而且非常嚴謹的大公司,我感到很榮幸,能夠和這樣的公司合作。”方慕華突然站起來,不疼不癢地說了這麼幾句。然而不管是姚今還是舒定山,都沒把他的話放在眼裡。方慕華露出一個少見的微笑,雖然沒有炸裂到已不是少女的姚今的心,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所以SKS當然要拿出最棒的專案,以顯示足以匹配BTKE的實力,而我相信在這些專案裡,我們已經找到了和BTKE的產品需求和公司理念相同或類似的點,相信我們一定會在這裡面找到共通之處。請幾位看一下——”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姚今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麻木的點頭,麻木的鼓掌,看著方慕華的PPT一頁一頁地放過去,甚至他和一縷卷好幾次不約地笑聲,那笑聲那麼輕鬆愉快——她的腦子終於活絡了過來,姚今此刻很肯定地覺得這是個陰謀,是個挖坑給她跳的陷阱,可又能怎麼樣呢?她現在一點招都沒有,只能無計可施地傻坐著,還得忍受鍾建大刺刺向她投來的鄙夷眼神。直到舒定山和方慕華陪著BTKE的人去現場參觀,會議室的人也跟著走光了,姚今依然坐在那,依然緊緊握著那支紅色的凌美,怎麼辦?怎麼辦?她惱的跟什麼似的,根本沒注意到陳城突然匆匆走了進來。
“你可真是——”陳城本想安慰她兩句,可一張口,語氣裡卻忍不住是滿滿的責備。
姚今斜看了他一眼,怒道,“你也要來看我笑話?”
“我跟你說過,沒有把握不要亂動,就算舒總也未必保的了你!”
“這個時候你應該在現場,看看你的櫃子有沒有擺歪,線有沒有被拔出來,而不是到我面前來說教!”姚今的語氣從惱怒變的冰冷,她不再看陳城,徑直將臉轉向另一邊。
這下陳城是真的生氣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姚今面前,一把把她拉起來,“我現在不是來聽你發火,也沒有時間安慰你。姚今,你聽清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好好準備下午你的部門審查,然後今天晚上打扮的漂漂亮亮抬頭挺胸去跟客戶吃飯,而不是坐在這裡賭氣!”
姚今很氣,但也不知道氣什麼,她覺得現在誰站在她面前誰就不是好東西,於是使勁想甩開陳城的手,然而哪裡甩的開,門外行政的人來來回回,姚今憋的滿臉通紅,不能喊又不能叫,只得咬牙道:“他們笑我,我忍了,你現在來數落我,我也忍,可你還要我去裝沒事人一樣跟他們去吃什麼鬼飯,你陳城,你陳城……”
說著說著,姚今的聲音也小了,嘴也扁了下去,她看看前後左右,空曠曠的,只有一個陳城站在她面前。可是陳城有什麼用呢?他什麼也幫不上啊!姚今撇過臉,擦了擦眼睛,不一會兒又擦了擦眼睛,吭吭哧哧了幾聲,像是要哭,又還在憋著。張牙舞爪的姚今委委屈屈地站在這裡的樣子,陳城也只能鬆開了手,他想拍拍這位傷心的搭檔的肩膀,想安慰她,然而正如姚今所想,他知道自己也一點也幫不上,沒有什麼真正的用處,猶豫了一會,陳城還是將手縮了回去。有幾十秒的沉默,陳城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終究還是轉身走了。
中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下午的部門審查,姚今用了生平最厚的臉皮親自上陣,認真仔細地說明每一份單據上的內容,甚至都沒有叫下面相關的人過來做具體答覆,一個人就全包辦了。趙予天幾次過來送資料,都不自覺地朝她看似笑容可掬的臉上瞄了又瞄,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他正好遇到陳城,不禁憂心忡忡道,“上午出了那樣的事,我們姚今還能這麼鎮靜,也是真不容易。”
陳城看了看這個一貫好脾氣的中年男人,勤勤懇懇在SKS已經幹了十幾年,還是個倉庫主管,對著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直接領導姚今,卻有著如老大哥一般的關懷和信任。
“她要是不能這麼鎮靜,那姚今,也成不了姚今了。”陳城隔著玻璃牆看著她,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和紅潤的唇色,心裡有微微的嘆息。午飯的時候他借確認客戶對現場是否滿意的由頭,已經到方慕華那裡去問過,方慕華也很直接地告訴他客戶已經不在意早上姚今的事,也不會影響此次驗廠結果。
如果這樣的話,那隻要晚上吃飯的時候姚今好好表現,別出岔子,這事也應該過去了。陳城這樣想著,心情好了起來,拍拍趙予天的肩膀,玩笑道,“這次你們老大大難不死逢凶化吉,回頭你可要去買幾杯星爸爸給她壓壓驚,到時候可別忘了帶我一份!”
趙予天大方地點點頭,便走開了。
然而陳城萬萬沒想到,他,亦或是姚今,這一生,已經再也沒有喝星爸爸的機會了。
晚上姚今換上她那唯一一件的粉色長裙,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把臉整的漂漂亮亮出了公司大門,舒定山的車停在門口,正巧看見姚今站在那等陳城,便叫了她過來。
“下午審查順利嗎?”
“還好,都和往常一樣,也沒什麼問題。”姚今覺得有點對不住舒總,低著頭瞟著兩邊,聲音也有些發虛。
“這次這個史密斯,沒想到這樣較真,我也確實沒有仔細看你的預案。好在你們這位方總——還是很有點本事的。”
一想到方慕華那張充滿瞧不起的冷臉,姚今的心裡好像被人踩了幾百下一樣不爽,氣呼呼道:“也不知道這個方總什麼來頭,那史密斯那樣難搞,他倒好像跟人家聊的跟老朋友似的。”
舒定山心中有些疑問,但還是面色如常道:“做好自己,不要管別人。你要是夠強大了,別人再好再壞,你都無需放在心上。”
這話姚今聽了最是認可,不禁認真地點點頭。轉身見陳城的車已經等在一旁,便趕緊打了招呼上了車。這時後面的車估計等久了,嗶嗶按了幾次喇叭,姚今一看是鍾建那個討厭鬼,不禁又對著陳城可憐的耳朵咋呼了好幾句。幾輛車前前後後,駛向了和昌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