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開顏此刻的心定然是痛的!實則何止此刻,這數月以來,她哪日哪夜不是痛到撕心裂肺!痛到切膚斷腸!她晝夜不歇地欲要弄清了自己究竟是在何處行差踏錯,才會被這蠢人識破......
奈何想不清、奈何理還亂!她自覺抱屈銜冤、憋悶到不能自已她時時想喊、刻刻想叫,她日日念著若會再見鄭凌瑤、定要衝上去狠命撕咬一番頂好是能揭了臉皮、再用她的花枝步搖摳出她那雙眼來!讓她再無一點可以賣弄的地方憑你是孔雀、也要將你煉得比山雞都不如!
卻可惜只能是一想!自那日被扔到此處開始,田開顏除卻眼睛能瞪大些、喘氣能粗聲些、鼻子更能嗅些,周身就再無一處可以調配。她無有鐐銬束縛、也無繩索捆綁,可但凡她想要一挪一動、那便是難於登天!於是她逃不開那一面銅鏡相對、逃不過自觀自看那鏡中人是如何一日日凋零腐敗、浸潤在熏天的惡臭之中......
至此刻,她非但不得償願,竟還讓鄭凌瑤毀去了平生最愛的一頭烏髮.....田開顏恨到極處想抬手去抓、手卻似不生;她又想邁腿去踢、腿卻又如無有;她再想匍匐而去用滿身髒汙沾得那惡如修羅之人與自己一般濁穢、身子卻仍像生在虛空之中......甚至她想“嗬嗬”兩聲替了怒罵、都是無能!
“不答啊?不答那便是不痛了!不愧是你,當然是不痛的!”鄭凌瑤說著就往長侍端來的胡椅上遠遠一坐,笑容更甜了三分,“喲!我倒是忘了!你自覺著,還有一雙眼也是可看的、甚美是不是?尤其蓄了淚、霧氣濛濛的以為更能動人是不是?怕我忘了,因此盯著我看是不是?”
“唉!你這自以為是又錯了!你那雙眼雖跟銅鈴似得挺大、可大得並不好!倒是洩了你的秘!讓你藏不住!”
鄭凌瑤一直細看著田氏的一舉一動,似乎愈看愈是有趣。她見田氏一張臉漲得由紅到紫、一雙眼瞪得似乎都要迸出血來,忍不得就“咯咯”笑出聲來。
“你以為我還能容發出一點聲響、再來汙了我的耳?或是再容你做些什麼齷蹉之事?都是這般田地了,你再辯駁哭冤或是不甘不服的,又什麼意思?因此省些氣力罷!”
“娘娘,恕奴婢多嘴,天寒地凍的,且這處地髒、人也髒,娘娘還是早些回去,免得看多了賤人又氣惱傷身!”此時一個宮婢心多眼快的宮婢看見鄭凌瑤雖作輕鬆、卻幾乎時時都拿帕子掩著口鼻,靈機一動就來討好。
“好相熟的聲音!”田氏一雙眼急忙往那處看去“不正是她!不正是那個常常為我打抱不平的?不是她說的“娘娘既器重你,怎連個‘中使女生’這等微末的官職都不捨得給’她不是因得罪了那人被貶出宮去了麼?怎麼又站在此處?”
“是她賣了我?”田氏忽如被一道驚雷劈頂,又恨又驚!
“瞧!她這般委屈,我是走不掉的。”鄭凌瑤示意那宮婢去看田氏憋得將要發黑的臉,“且我今日來,就是想讓她辯個分陰!不過承你個婢子好意,確也不宜呆久了!那便說陰了罷!”
“今日我倒要作踐自己一回,來學一學‘踏謠娘’”,鄭凌瑤說罷清了清嗓、拿腔作勢地擺了個身段,“這就要做戲了!”
“田開顏,你知道我是從何時開始全然不信你的就自那回我問你‘既從南邊來,可曾見過盛家大朗盛遠起。”鄭凌瑤眉毛一挑,開了場......
“可還記得你是如何答我的?你說‘不知曉、從不曾聽見過。’這便是不打自招你原就是來騙的!”
“盛家大郎是什麼人?若是你的生平來歷如你說所,那麼你縱未曾見過、也當是聽過,絕不當是會答我不知!”
“既然你答了不知,那就是有兩個緣由要麼就是你本不是生在寒門富家、而是寒門寒家、甚至連‘家’都不曾有過,是以低賤不配聽過。
“要麼就是你故作高潔,矯揉造作地只想讓人以為你是個貞節烈女、是以不識他郎何郎!只怕被人識破了你原就是個靠郎討活的賤坯子......”
“不過任是哪個緣由,你都是誆騙了我、犯了不忠不誠之罪不是?”
“我再來問你。你可是當真有個女兒?”
鄭凌瑤不緊不慢地說著問著,促狹之氣有之、好笑之意亦然有之。她自當已是過了氣惱之時,自當早就平復了那口難嚥之氣......畢竟是久了,畢竟已到了終了之時,何必再自生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