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莫家的兩個女兒都已經不再京城,聖上也輕輕放過了此事,一個是江湖中有名的殺手,一個是安城僅次於江家的徐家,只為了兩個出嫁的女兒,不值得。
估計季月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或許不知道,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讓墨平陪著阿徑去後山祭奠舒家夫婦,言蕪雙帶人去了那座小院。
許是因為春季到了,原本荒蕪的院子多了幾分生機,言蕪雙進去的時候,一身灰色長裙的季月正站在帶著花苞的桃花樹下,神色平靜,帶著幾分世外之人的感覺。
“莫夫人好興致。”
季月回頭,神色一瞬間有些扭曲,還是趕緊行禮:“臣婦見過長公主,不知道長公主何時允我出去?”
“出去?你出去是可以,不不過外面發生的一切,你能夠承受嗎?”言蕪雙不相信,季月會猜不到什麼。
季月陡然間面色頹然,就像是生機被人抽走了,腳步踉蹌,最後靠在了樹幹上,神色帶著苦澀。
“莫家出事了,我其實猜到了。長公主身份高貴,卻經常來到這邊,無非就是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
言蕪雙輕輕點頭,衣袖飄起:“你說的沒錯,莫修入獄,無罪釋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除非這大邑改朝換代,你也知道比起前者,後者的可能性更難一些。”
“……”季月看著面色白皙,容光煥發的言蕪雙,似乎是自己曾經的樣子,過去那些榮華富貴的歲月,似乎已經成了記憶深處的東西。
“他不喜歡我,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他。所以,當年庶妹入宮,我就正大光明的嫁給了他。婚後生下一兒一女,我原以為這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罷了。”
嬌養在閨中的大家小姐,碰見儒雅溫和,為了家族平反努力的青年,很難說不心動。
可是,季家當家家主自然不允許自己嫡出的小姐嫁給一個平民小子,原本和莫修定有婚約的應該是穎嬪,只不過是季月使了不入流的手段。
一場婚姻,兩個人的荒唐,三個人的宿命。
言蕪雙看向季月,那雙眼中刻著的瘋狂,似乎是為了愛什麼都做得出來,殘忍卻也似乎沒錯。
“那些被送出莫府的孩子,你也知道。”疑問的話,肯定的語氣。
有些話,既然說出來了,後面的也就輕鬆多了,季月不用言蕪雙多說什麼,繼續說了下去。
“知道,你們定然也是發現了,莫府後院的妾室沒有多少,其實生了孩子的都已經被髮賣了,剩下的及格不過是他平時去的,一碗湯藥灌下去,斷絕了生子的希望,我覺得無趣,也就任由他們留著了。”
時光彷彿回到當初,自己懷有身孕暗自竊喜的時候,發現了後院不同月份懷孕的女子,當時怒氣衝衝的前去找他,被他花言巧語勸了回來。
之後那些孩子生下來之後送去了哪裡,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得了他的命令,將那些女子送走,她本是閨閣中的大家小姐,卻是在那座府邸中見到了人世間難得的黑暗和荒唐。
說著說著一行清淚就下來了,季月彷彿痛徹心扉,卻似乎難以忘記。
“因為這些事情,我在京城中也沒有了走動,許多宴會也不曾參加過,好多人羨慕我,卻不知我在幸福的同時也悲涼著。”
言蕪雙沉默著聽著,這是一個女子半生的故事,寄託了求而不得,得到又恍惚的愛戀。
“你有沒有替那些孩子可憐過?或者為那些女子同情過?”
季月點點頭,又搖搖頭,抬頭看著天空。
“我可憐他們,我同情她們,那誰又來同情我,同情我的孩子。我和他說過,府裡不缺那幾口飯,將他們留著呢,但是他說,那是他的孩子,他有權利處置他們的人生。”
“那莫瀚呢?”莫瀚同樣是莫修的孩子,卻能在莫府平安無事的長大。
諷刺的笑容在季月嘴角蔓延著:“正是因為那是我的孩子,所以他才不能送走,季家要是魚死網破,不是他能承擔的起的。只可惜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愛我,所以才沒有。”
“除了孩子的事情,你還知道什麼?”這些事情戰戈已經知道,門派都查出來了,這些自然是不能遮掩。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季月攏了攏外衫,整個人似乎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後院有幾口枯井,被填平了,那裡面都是女子的屍首,他好美色,當初對你也心動過,這個,你沒想到吧?”
後面這句話,季月帶著幾分戲謔,也不知她的心裡是什麼感覺。
言蕪雙陡然感受到一陣噁心,光是想想就讓人受不了。
“所以他將你的姐姐從江南接了過來,作為他的外室,養在楊月樓,只可惜,再怎麼樣,也不是本人,後來又破滅了。”
這些事情,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過他喜歡她不知道,她就不知道,做一個他眼中單純的人,別人眼中愚蠢的人。
何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