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媛一個人坐在簷下,低頭盯著自己晃盪的腳尖看。不遠處孩童嬉戲打鬧的聲音驚動葉梢的蝴蝶,一道陰影覆蓋了莫媛。莫媛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無端有些緊張。
楚識夏身著黑色輕甲,整個人被籠罩在冷冰冰的鐵石中,只能透過面甲縫隙勉強看見她的眼睛。
“怎麼不和他們一起玩?”楚識夏若無其事地問。
“我和他們不熟。”莫媛小聲道,“姐姐,你找我有事嗎?”
楚識夏搖搖頭,單膝跪地平視莫媛,遞給她一隻竹蜻蜓。莫媛終究還是小孩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接過竹蜻蜓,脆生生地道謝。楚識夏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裡不由得泛起痠軟。
楚識夏抬起被甲片覆蓋的手,堅硬的手甲蹭過莫媛柔嫩的面頰,“你幾歲了?”
“七歲。”莫媛好奇地問,“姐姐,我認識你嗎?”
楚識夏還是搖頭,繼而道:“以後你或許有機會認識我。我姓楚,我的故鄉在天靄山腳下的雲中郡。若有一天你想找我,可以循著天靄山的方向走。”
無論是報仇還是別的什麼……我都接受。
“你是將軍嗎,”莫媛怯生生地問,“要打仗了嗎?”
楚識夏點頭。
“祝你凱旋。”莫媛真誠地祝福道。
“多謝。”
莫媛攀著楚識夏肩膀上的甲片,踮起腳尖把一朵小白花簪在甲片的縫隙裡,擁抱了楚識夏一下。
——
祥符八年,五月初。
討伐慶州叛軍的四州聯軍開拔,屯兵於慶州險要關隘滕城下。四州聯軍共計六萬人,浩浩蕩蕩的隊伍行動起來時掀起的沙塵遮天蔽日,彷彿輕易便能捏碾碎滕城。
聯軍營帳內。
楚識夏坐在主位上擦劍,揚州、嶽州、常州、濱州的主將圍著沙盤爭論不休。
揚州主將說這一仗不好打,不如徐徐圖之,從長計議;嶽州主將嗆聲,說兵馬都拉過來了,現在不打什麼時候打,過年嗎;常州主將說你們好好說話都別吵,要吵滾出去吵;濱州主將非常乖覺,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像是根沉默寡言的木頭。
白子澈打起營帳走進來,正撞上這熱熱鬧鬧的一幕。白子澈穿著一身輕鎧防身,文氣的臉龐與這些武夫格格不入。孫鹽緊緊跟在他身後,聽見營帳中的吵鬧也不由得皺眉。
楚識夏擦完了劍,乾淨利落地把飲澗雪往劍鞘裡一推,起身“砰”的一聲把劍砸在沙盤邊上,震塌了滕城小半個山頭。
“吵夠了嗎?”楚識夏面無表情地問。
“請將軍示下。”濱州主將最先道。
“開拔,常州軍一萬人繞過滕城,屯兵等候。”楚識夏道,“若無軍令,只守不攻。”
常州主將有些傻眼,“守什麼?”
楚識夏將一面綠色的小旗子插在滕城與其北邊的碧城中間,說:“守這條道。”
“若滕城與碧城兩面夾擊,我們常州軍就是腹背受敵。還請將軍三思。”常州主將臉色鐵青,有些抗拒地說。
“現在就去調兵。”楚識夏指著營帳外,說一不二的架勢非常嚇人,彷彿下一刻就會把他拖出去砍了,“延誤軍機,你有十顆頭都不夠我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