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宣武門到未央宮的路上會經過曲折迂迴的巷道,以及無數被高大宮牆隔開的院子。
繚繞的雲霧醞釀出一場細雨來,楚識夏被小宦官領著,忽然在一間院子前停下了腳步。
一支謝盡了的梨花從牆頭攀援出來,在濛濛小雨中浸潤出明晰的白。
院門大大地敞開著,兔毫筆細細勾勒出的仕女圖、翎羽清晰可見的雀鳥圖和舒暢寫意的潑墨山水畫被人掀翻在地上,滾滿汙水,惡狠狠地印上了幾個腳印。
這是畫院。
畫院裡傳來少年震怒的罵聲,震得梨花亂顫。
楚識夏挑眉,撇下小宦官走了進去。
——
“你們這群狗奴才,竟敢用這樣的東西狐媚惑上,是誰畫的,趕緊給本殿下滾出來!”
三皇子帶著一群雞鳴狗盜的羽林衛,把畫院裡晾畫的架子統統推翻,文房四寶不要錢似的砸,硃紅、靛青、櫻粉的顏料被隨手潑灑在地,將地上的雨水渲染得炫目迷離。
他一提袍角跳到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踢開趕上來認罪的老畫師,娃娃臉兇相畢露。
老畫師捂著胸口不住地呻吟,其餘的畫師、宦官驚恐地跪了一地,不住地發抖,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再問最後一遍,這幅畫是誰畫的?”三皇子抖開了一卷畫,畫上是個面目不清卻令人心旌動搖的側影,“說不出來,你們今天誰都別想活著走出去!”
“是我。”
裡間走出一個瘦弱的少年,他穿著簡樸的素袍,沒有戴任何彰顯身份的佩飾。少年生得細眉大眼,膚色透著病態的蒼白,比之氣勢凌人的三皇子,荏弱得像個女孩。
“這幅畫出自我手。三哥,此事和旁人無關,你不要牽連他們。”少年略一俯首,平靜地說。
三皇子險些想不起來這人的名字,聽見“三哥”兩個字,一腦門怒火立時燎上了天靈蓋。
“白子澈,原來是你這個下賤的東西!我早該知道……”
三皇子憤怒地將畫卷擲向少年臉上,卻聽見“咻”的一聲,畫卷被人打偏了。被打穿了的畫卷娓娓飄落,一枚銅板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著轉。
眾人驚愕地看向出現在庭中的楚識夏。
“三殿下好大的火氣。”楚識夏手裡拋著枚銅板玩,要笑不笑道,“不知道陛下聽見你這番高論作何感想?”
“這不關你的事。”三皇子看見她,怒意更盛,“楚識夏,你最好滾遠點,少拿父皇來壓我!”
“不提陛下,太子殿下又允許你這般欺辱兄弟了麼?”
“他也配做我的兄弟?!”三皇子火冒三丈。
他跳下桌子,一把抽出羽林衛的刀架到楚識夏脖子上。
滿畫院的人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手足無措地想上去攔,又怕自己的脖子不夠三皇子一刀砍的。就連無法無天的羽林衛也慌了,生怕楚識夏死在這裡,他們也跟著送命。
楚識夏輕蔑地看向頸側雪亮的刀鋒,目光一寸寸掃到三皇子握刀的腕上。
那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手指雪白面板纖薄,握刀的姿勢並不穩。
三皇子立刻就被她的眼神刺痛了,“你當真以為沒人敢殺你們姓楚的?你立再大的軍功,領再多的兵,也不過是我們的狗而已。區區犬類,怎敢與主人叫囂?”
三皇子罵人的時候腕上抖動,刀鋒立刻在楚識夏白皙的脖頸上擦出一道傷痕,滲出絲絲縷縷的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