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這樣忍飢挨渴坐以待斃嗎?難道真到山窮水盡聽天由命的地步嗎?許文龍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嘴裡不停反覆呢喃著。突然,他目光一凜,臉上頓時呈現一股冷峻堅毅之色。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決不能聽天由命!得繼續向前行進,得繼續尋密愛人!就算是死累餓死渴死,也必須死在解救愛人的路上!念及於此,許文龍不由精神一振,渾身立時湧起一股無窮的力量。他迅速將上衣一脫,俯身“撲嗵”跳入大海,推起小艇,划動下肢,強忍飢渴奮力向前游去……
嘩啦——嘩啦——腿腳劃處,浪花飛舞,靜止一夜的救生艇終於啟動了,緩緩地、慢慢地、頑強不屈地向著西北方向滑動起來……
昏睡中的餘雯同麗忽地從艇內爬起身來,帶著一臉疑慮與迷惑四下張望起來。她被那奇怪的嘩啦起吵醒了,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瘋啦?一大早就起來推船!吃飯了沒有?難道你抓到魚了嗎?”待發現許文龍正在海里吃力推著小艇前行,餘雯麗便忍不住大喊大叫起來。
“沒有吃飯,也沒去抓魚!”許文龍不停划動雙腿,繼續努力向前遊動著。
餘雯麗急了,揮舞著雙拳衝著海里許文龍喊叫道:“你是餓瘋了還餓傻了?不吃飯還推船。你能推多遠?一百米?一千米?還是一萬米?推到十萬米又怎樣?還不是白白消耗了體力?還不是讓你死得更快更乾脆?”
“就算只能向前推進十米二十米,我也得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許文龍仰頭看一眼餘雯麗,臉上露出一股頑強堅毅之色。
餘雯麗呆呆看著許文龍,鼓著眼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她才俯身趴在艇舷上,帶著哭腔央求他道:“上來吧,我求你上來好不好?我知道你牽掛詩綺姐姐,想盡快找到她,儘快救出她。可你這樣餓著肚子推船有用嗎?是推不了多遠的。萬一……萬一過幾天有輪船從這裡路過,而你又累死了餓死了,那不是很可憐很冤枉的一件事嗎?就是詩綺姐姐在這裡,她也堅決不會答應!”
“萬一海盜基地就在前方不遠呢?萬一前方就有一個小島呢?那我不是死得更可憐更冤枉嗎?”許文龍不為所動,不過游水速度明顯減慢了不少。畢竟一晚上沒吃沒喝、不眠不休,即便是金剛不壞之身,也會有鬆軟疲勞的時候。
餘雯麗苦勸不住,倏地將臉一沉,站起身作勢要脫衣服:“你到底上不上來?再不上來我可要下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脫光衣服跳下來?”
許文龍大驚,慌忙喝止餘雯麗道:“胡鬧,千萬別胡鬧!你下來幹什麼?好玩嗎?給我好好呆在船上,以便保持有限的體力……”
撲嗵,人影一閃,水花飛濺。一個腦袋從許文龍身邊鑽出水面,狂甩著水珠似笑非笑看著他。餘雯麗性子倔強,向來說一不二,央求無果便斷然縱身入海。當然,衣服她還是沒有脫的,也不可能真脫的。因為此時不比彼時,當許文龍背對她專心划艇的時候,她自認為想怎麼瘋狂都無所謂。
許文龍目瞪口呆看著餘雯麗,半天才結結巴巴責備道:“你你你……你還真跳呀。安分一點行嗎?別再給我添亂了好不好?還不趕快上去!”
“要上一起上,你不上我也不上!”餘雯麗劃開四肢,跟著救生艇吃力遊了起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非要這樣無禮取鬧?”
“很簡單,”餘雯麗一邊游水,一邊呼哧呼哧喘著氣說道,“我可不想讓你一個人早早就被累死了。我說過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不然丟下我一個人怎麼辦?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孤孤單單無依無靠,不是更恐怖更痛苦的事嗎?”
許文龍犟不過餘雯麗,只得停止游水,唉聲嘆氣對她說道:“我只是想趁著還有體力、還能遊動,儘量多趕一些路。你這樣胡鬧不是讓我很為難嗎?罷了罷了,你先上救生艇吧,我在水裡再呆一會兒,看看有沒有魚抓。”
“抓魚當然可以,但不能騙我。你老實說,是不是在騙我?”餘雯麗一臉懷疑地看著許文龍道,“不過算了,即使你騙我也無所謂,大不了再跳下來就是。不過我事先向你申明,第二次跳的時候我可不一定會脫衣服了,這決不是嚇唬你,更不是跟你開玩笑。”
“上去吧,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許文龍雙手托住餘雯麗的腰,一舉一送把她推進了救生艇,然後從腰間拔出匕首,一轉身沒入海中。
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許文龍剛一沉入水中,便即發現一條海魚搖頭擺尾衝自己遊了過來。看樣子有十餘斤重,最適合設伏捉拿了。他嘴裡暗叫一聲“僥倖”,隨即緊握匕首一動不動懸在海水中……
海魚擺動著尾巴東瞧瞧,西看看,間或似有所想止步不前,間或扭動身軀急遊一陣,完全一副逍遙自在逛大集的樣子。
許文龍密切關注著海魚的動向,緩緩舉起緊握匕首的右手。他想使出必殺技,一舉把海魚刺成重作、乃至刺死,讓它瞬間喪失逃跑能力。雖說這樣做危險性很高,隨時可能引來大批兇殘的鯊魚,但關鍵時期,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近了,近了,一人一魚的距離不到五六米遠了,海魚的面目更是清晰可辨。寬大的嘴巴,尖利的牙齒,一對眼睛幾有乒乓球大小,模樣還真有點駭人。
許文龍強忍砰砰亂跳的心,目光緊緊盯著海魚那圓滾滾的肚子。那是一個最佳攻擊點,任你再兇猛現暴烈的魚,在吹毛立斷的匕首面前,也只有開膛剖肚的份。
這時,海魚彷彿感受到了危險似的,突然間停止不動,緊接著尾巴一擺,身子似離弦的箭般急竄而去……
許文龍臉色一變,情急間雙腿一蹬,划動雙臂如飛追了過去……
正所謂如魚得水。水是魚的生命,更是魚的世界,陸地上過活的人又豈能追得上水裡的魚?所以只一眨眼功夫,落荒而逃的魚便遁入如帷幕般水牆中,再也難覓其半點蹤影。
許文龍見狀,只得放棄徒勞追擊,挺身頹然鑽出水面。
趴在救生艇內焦急觀望的餘雯麗長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對許文龍說道:“上來吧,我拉你上來。也許你划船劃累了,身子不太靈便,還是先休息一下為好。等你養好了精神,稍稍吃一點牛肉,再下去抓不遲。”
許文龍喘著粗氣回答道:“差一點,只差一點點我就抓到一條大魚了,可惜又被它跑了。”說完,他顧不上餘雯麗的極力勸導,一矮身又鑽入海中。
餘雯麗默默看著海面上一圈圈擴散的波紋,雙手頹然一鬆,身子無力跌坐在艇艙內。她往常下海後,都會脫去溼衣服晾曬,換上幹大衣裹身。現在可能切切實實感受到了處境的不妙,衣服也不換了,溼淋淋凹凸有致直接呆坐在艇艙內。
或許真應了“時來鏽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那句諺語。許文龍雖抱有抓不到海魚不罷休的執念,然則時運不佳,點子太背,不是小魚太機靈追之不及,就是大魚太機警無法近身。以致於一而再、再而三地負氣潛水,卻始終沒有任何收穫。最後實在累得不行,加之餘雯麗不停嘴的責備威脅,只好苦著臉垂頭喪氣爬上救生艇,擰著眉落寞淒涼倚在艇舷邊,彷彿做了錯事一般,連正眼都不敢瞧一下餘雯麗,老是躲著她的目光。
餘雯麗精靈古怪,自然知道許文龍此時此刻的心情。為了打破這難堪的局面,讓他不再有沉重的負罪感。她於是抿著嘴嘻嘻一笑,挪動身子慢慢來到許文龍跟前,緊挨著他慢慢坐了下來,再用一副大人的口吻有模有樣教訓他道:“抓不到魚就抓不到魚唄,有什麼好愧疚的?這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魚兒太……太狡猾了,根本不會落你的圈套上你的當。我們不是還有一罐牛肉嗎?現在開啟來吃一點吧。已經到了非常非常危急的時候了,再不吃你可能就要……就要駕鶴西歸了。”說完,她便拽過揹包,伸手去掏進而的罐頭。
許文龍卻哪有心思跟她玩笑,只淡淡制止她道:“牛肉是為你儲備的唯一口糧,不到萬不得已時,決不能動用它。不過你要真餓了的話,也可以開啟來吃一點吧。不過最好先忍一忍,忍到黃昏時再吃不遲。因為肉太少,我們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脫離這困境,如果一下子吃完,以後就再沒什麼指望了。”
餘雯麗遲疑片刻,終於縮回手說道:“好吧,那就到黃昏時再吃吧。不過我要跟你說清楚的是,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口糧,而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擁有的口糧。不是有一句話說,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理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
許文龍搖了搖頭,沉默良久才緩緩回答道:“我身體素質更好,還受過類似專門的訓練,相對你來說更耐渴更扛餓。”
餘雯麗瞥了許文龍一眼,嘴裡嘟嘟嚷嚷說道:“很稀罕嗎?你討過飯嗎?你知道吃了上頓沒下頓、甚至好幾頓都肚腹空空的感覺嗎?沒有吧,但是我有!”
“好好休息一會兒吧,別再費力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許文龍長嘆一聲,目光楞楞看著白光閃閃的海面發呆。
餘雯麗欲待發火,但一看到許文龍那雙眼發直滿臉愁苦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不願再跟他計較。她輕輕挪了挪身子,默默把頭靠在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