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掉轉頭,望著北極星號沉沒的方向緩緩駛去。行不多久,艇底下便傳來磕磕碰碰的聲音,而且持續不斷,啪啪作響,顯然救生艇已經進入郵船爆炸範圍,開始碰撞浮在水面上的破碎物了。只不過因為天色太暗,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麼罷了。
“有人嗎?還有人活著嗎?聽到請回應……”許文龍手上划著小艇,眼睛細細搜尋著海面,並不停發出宏亮而焦灼的呼喚聲。
餘雯麗聽了,也趕緊趴在艇舷邊,探出身子跟著大聲喊叫起來:“有人沒有?聽到了請回答,我們救你們來了……”
許文龍和餘雯麗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在郵船沉沒的地方來回搜尋,不停大聲呼喚,希望能夠找到在大爆炸及烈火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然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除了感覺到各種零零碎碎的物件磕碰小艇,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濃烈柴油味外,他們什麼也沒發現,什麼也沒找到,一艘龐大的郵船以及一千多號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就這樣不可思議地消失了,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海風吹起來了,烏雲消散了。天上繁星悽悽,黯然失色,清冷的月光灑在海面上,讓粼光閃閃的波濤變得越發慘白,越發悲慼。
餘雯麗對著大海呼喚良久,喉嚨都喊破了,卻沒有得到任何迴音,不由沮喪地說道:“還是算了吧,這麼大的爆炸這麼大的火,就是再找上十天半月,也絕對找不出半個人來。”
許文龍怔怔地看著碎物漂浮、油汙刺鼻的海面,好半天才魂不守舍地回答道:“算了,是該走了,再呆下去也沒意義了。你小心留意一下海面上,看看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東西,發現了就撿起來吧。最好是吃的喝的,不然我們也挺不了多久!”說完,他便俯身撈起一件沾滿柴油的衣服,在海水中沖刷幾下,再隨手扔到救生艇內。
“至少比被炸死被燒死強!”餘雯麗慶幸說著,趕緊學著許文龍的樣,小心探出身子,仔細在海面上尋找起有用的東西來,“木板要不
要?”
“不要!”
“塑膠塊呢?還有一個大紙盒要不要?”
“不要!”
餘雯麗一連撈起好幾樣物件,但都被許文龍一一否決,不由變得心灰意冷起來,嘴裡嘟嘟嚷嚷抱怨道:“這個不要那個不要,你倒說說到底什麼才要呢?吃的喝的那麼重,又怎麼可能浮在水面上?”
“再堅持一會兒,如果實在找不到我們就走。”許文龍鼓勵餘雯麗道。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海面上雖然碎物雜物甚多,浮浮蕩蕩的鋪了厚厚一層,但都是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但這有什麼辦法呢?在海上孤獨漂流,可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支撐,基本等於判了死刑,就更別說找海盜救梁詩綺的事了。
“好吧,那就再找找。”餘雯麗無奈,只得打起精神,重新在雜碎堆裡翻找起來,“塑膠不要,布塊要,木頭不要,繩子不要……”
許文龍一聽“繩子”兩字,慌忙制止餘雯麗道:“繩子?什麼繩子?快撈起來,千萬不要扔了。不管什麼繩子都要!如果能找到鐵釘就更好了!”
“鐵釘沒有。繩子是攀巖用的,繞在一段木頭上。”餘雯麗聽說繩子有用,趕緊把扔了的木頭撈起來,取下纏在上面的一根拇指大小的彩色繩子,再展開一看,足有兩米多長。
兩個人在海面上東翻西找老半天,到底沒找到最想要的食物,一丁點都沒有。不過幸運得很,眼尖的餘雯麗居然撿到了一個二公升容量的礦泉水瓶,裡面還留有一半多的礦泉水,這確實是意想不到的收穫。看看再沒什麼可找得了,許文龍便鄭重其事朝北極星沉沒的地方鞠上一躬,然後認準海盜潛艇遠去的西北方向,用力划動救生艇,義無反顧追了過去。此時的他雖然哀傷無比,痛不欲生,但還沒有失去理智,頭腦依然很清醒。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海盜,救出梁詩綺!雖然大海茫茫,無邊無際,海盜潛艇這一匿跡離去,航向和終點都無法確定,而且自己的救生艇艇小速度又慢,甚至連裹腹的食物都沒有(飲水也不多,支援不了多久)。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找!一定得找!哪怕路途再遠,困難再多,危險再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放棄自己的決心,即便餓死在海上、渴死在海上!而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身後餘雯麗那丫頭。她能熬過這難關嗎?她怎麼能跟自己一起死呢?這確實是一個十分令人頭疼的問題。
餘雯麗默默地坐在救生艇後部,眼睛一動不動注視著北極星沉沒的方向,心裡油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慼和哀痛之感。唉,想不到自己絞盡腦汁、歷盡艱辛想要登上的豪華郵船,卻在眨眼間支離破碎,灰飛煙滅,墮入深不見的海底,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竟然在這次劫難中揀回了一條性命。當然,這都得歸功於身後那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以及他那美麗而善良的女朋友。一想到落入虎口身陷囫圇的梁詩綺,她的心又禁不住一陣陣隱隱作痛。這可怎麼辦?都落到這個地步了,泥菩薩過河呀,卻又怎麼去救她?思緒萬千之際,也忍不住輕輕問許文龍道:“你說郵船失蹤了,美國航運公司會派人來找嗎?要多久才會到達這裡?”
許文龍不疾不徐划著小艇,眼望著在星月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用沉痛的口吻回答她道:“會!一定會來尋找!不過時間估計要在兩天以後,甚至更久。搜尋點也不在這裡,而是我們身後上千公里遠的地方。因為郵船上的通訊設施被周克莊那渾小子破壞了,航運公司不知道我們返航救人之事。”
“該死的大奸賊大海盜周克莊,真把我們給害慘了!”餘雯麗抬起腿恨恨地頓了幾頓,接著又很是奇怪地問道,“為什麼北極星號這麼快就沉沒了?而上百年前的泰坦尼克號都堅持了好幾個小時,才慢慢沉入海底的?”
許文龍嘆一口氣,搖著頭頹然說道:“因為泰坦尼克號撞的是冰山,而北極星號遭受的是威力巨大的魚 雷攻擊。而且不止一枚,足有六枚之多。這麼猛烈的打擊,不要說民用船,就是強大的軍艦也受不了,也很快會被炸燬炸沉的。”
“去他媽的狗海盜,為什麼要用這麼多魚 雷呢?少用幾枚會死嗎?”餘雯麗說著,再次抬腳頓了頓小艇,彷彿要把那些可惡的海盜一腳踩死似的。
船槳一蕩一蕩地搖著,波浪嘩啦嘩啦地響著,救生艇劃開平靜的海面,像一塊滑板般輕快地向前行駛著,向著遙遠的、無法確定目標的、更無法預知兇險的西北方向行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