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部長聽在耳裡,恨在心上,一張老臉也漲成豬肝樣,青裡透黑極為難看。他怒視交頭接耳的姑娘們一眼,揮著手惱火萬分說道:“軍人又怎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除了打仗什麼也不會。再說我們這裡又不是醫院,又不用給病人動手術,也沒有屍體給你做解剖。”
許文龍忍不住氣往上衝,盯著劉部長冷冷地說道:“軍人其實不傻,也不笨。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相信所有人都會感到榮幸,感到十分自豪,包括我自己。再說我在部隊好歹也是個上尉連長。”
劉部長看到許文龍生氣了,心裡頓時感到陣陣發虛。他害怕這個大兵意氣用事,蠻性發作,急怒之下動手打人。果真如此的話,自己可不是他對手。念及於此,他慌忙掉頭就走,同時冷冰冰拋下一句話:“我不管你是連長還是將軍,更不管你會物理還是化學。總之,本廠文員一職另有人選,你請自便吧。”
“招聘廣告不是今天才貼出去的嗎?什麼時候又有了人選?”文雅姑娘鼻子裡哼一聲,不滿地瞪著劉部長遠去的背影說道。不過說歸說,怨歸怨。畢竟自己是下屬,胳膊擰不過大腿,不能也不敢擅自作主。待劉部長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後,文雅姑娘只好滿懷歉意對許文龍說道,“實在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讓您……”
“沒關係,我能理解。”許文龍搖了搖頭,收起剛剛掏出來的相關證件,在所有女孩惋惜、留戀和熱切目光中,懷著一絲失望、一絲惆悵緩緩走出電子廠大門。
熙熙攘攘的大街依然人頭攢動、車流如織,商場店鋪依然在聲嘶力竭做著促銷廣告。許文龍唉聲嘆氣離開電子廠,邁開大步繼續向前走去。直到下午四五點鐘光景,他才在一傢俬營五金製造廠發現一張招聘廣告。聯想到劉部長的惡劣態度,許文龍心裡有點犯難,擔心再次遇到無情嘲諷。不過思來想去,他最後還是長嘆一口氣,硬起頭皮緩緩走了進去。
接待許文龍的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自稱廠長,姓李。他滿面笑容,彬彬有禮,像一尊彌勒佛般和藹親切,讓人倍感輕鬆愉快。
遞煙、倒茶,互相客套幾句,兩人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坐下來李廠長便口若懸河海侃起來,嘴巴像機關槍般噼噼叭叭響個不停。而且語出驚人,見解獨特,不由不讓人刮目相看。不過,他那張口就來的精僻見解和獨到的觀點,卻又似一瓢冷水劈面潑來,讓許文龍禁不住從頭冷到腳。
李廠長說:“看您方面大耳,雙目有神,天庭飽滿,氣宇軒昂,絕不是等閒之輩,肯定是個特別之人……”
許文龍吃驚地看著李廠長,一度懷疑自己認錯了物件、走錯了門,一腳誤入看相算命、占卜測字的卦象店裡去了。
李廠長呵呵一笑,擺著手繼續說道:“您前途無量,大有作為,絕不是幹我們這一行的料。再說我這廟小,估計容不下您這尊大神。抱歉,抱歉,見諒,見諒……”他一邊連連說著“抱歉,見諒”,一邊不停作揖打拱,態度十分真摯懇切。最後又湊近許文龍,一臉玄虛而又認真地問道:“您知道濱洋市目前最不缺的是什麼嗎?”
許文龍茫然而又疑惑地搖了搖頭。
“您知道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嗎?”
許文龍還是搖了搖頭。
“告訴您吧,濱洋市目前最不缺的是人,而我現在最需要的是錢!”
李廠長呵呵一笑,揚手作了個數錢動作,最後還蹦出了句英語:“Money,I&noney&nuch,Now。”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至理名言似的,隨著外面呼啦一聲響,七八個揹著包袱、扛著鋪蓋的男男女女一窩蜂走了進來,進門就嚷嚷:“這裡是不是要招人?這裡是不是要招人……”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畢竟人家李廠長還算真誠,還算直爽,且和藹可親,讓人倍感舒服。
許文龍於是起身告辭,李廠長趕緊握別歡送。
走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問了一家又一家的工廠,結果卻讓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不是人已招滿,就是根本不缺人。或者所謂的專業不對口,技術不合格。當然也有像李廠長所說的,廟小容不下大神等等,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鬱悶不堪。
天色將晚,燈光漸亮,街市繁華似錦,熱鬧非凡。
許文龍停住腳步,頹然嘆一口氣道:“唉,偌大個濱洋,遍地黃金,遍地機遇,怎麼就沒有我容身之處呢?”哀嘆一番,感慨一陣,最後只得打道回府,返回原來入住賓館。好吧,也許明天有機會,也許明天會更好。
值班臺換了個戴眼鏡的胖姑娘,她很有禮貌地對許文龍笑了一笑,算是打招呼。
許文龍心情不佳,報之以淡淡一點頭。然後匆匆回到房間,草草洗了個澡,一頭栽在床上發呆。他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這麼大一個濱洋,工廠多多,機會無限,怎麼就找不到一份餬口的工作?到底哪裡出了什麼問題?是自己沒有找準方向嗎?還是真如李廠長那丫所說,濱洋勞動力市場過剩,供大於求。四條腿的動物難找,兩條腿的人俯首皆拾。果真如此的話,那可就糟了,簡直糟透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所謂萬事開頭難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也會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凡事要想成功,要想圓滿,肯定不會如此輕輕易易,隨隨便便。就像有句話說的,不經歷風雨,又豈能見彩虹?想到這裡,他頓覺煩惱盡消,一身輕鬆。從床上一躍跳起,開啟電視津津有味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