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殿簷下。
章越一眼望到盡頭,無數盞的魚碗燈高懸殿頂,這是他中狀元后唱名賜第的地方。
從嘉祐六年至今,屈指算來已過了十五年,快十六年了。
這恰好是一個嬰兒長大成人的光陰。
初為官時,他站在殿外,遠遠地韓琦,歐陽修,富弼,文彥博,王安石他們的背影,官帽上左右晃動的長翅,寬袖袍裾擺動。
站在這裡,章越有等目光所及皆是過往的錯覺。
在朝堂上一年所學到的,足足抵在外三年。
這是天下人尖子所在的地方,放之四海都找不出這麼多精英。
放到歷史上而論,唐宋八大家有六人與他同朝為官。
當時自己對他們望之如長者。
如今多年手握權柄,宰執之位則給了他收放自如的心態,章越從容不迫地站在那,沐浴著陽光,就連身邊的天子內侍都是低垂著頭,屏住呼吸。
更不用說同屬文臣的李清臣畢恭畢敬,任何時候都以宰臣是瞻,看宰臣的眼色行事。
隨著宣贊第二次宣名,章越手持笏板,輕提袍角跨過了門檻,步入殿中。
到了金殿之上,章越行禮參拜。
官家親自下階相扶看了章越一陣道:“章卿仍是風采依舊,與一年前出京沒什麼分別。”
章越抬起頭看著官家霜鬢,有些不忍道:“臣勞陛下記掛了。”
說完章越奉上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所寫下的國書,國書裡便是這次談判之事。
國書是用漢文和契丹文書之,官家看了國書後不勝歡喜。
官家當即讓內侍給章越頒佈詔書,其實內容是打算誇獎章越制遼之功,但礙於兩國的‘邦交’,至少不能在面上說什麼,否則就落人口實了。
所以詔書誇得是章越多年以來輔政之功。
官家考慮的私下說得怕別人聽不到,必須用詔書的形式頒佈天下。
宣詔的清朗之音,聽起來琅琅上口,透過大殿再透過廣場傳播出去,繚繞於皇宮之上。
次日將見於邸報,朝報之上。
四方臣民的可以讀之,確認我大宋有了一位相公。
當然給你的,日後也可能收回去。
不少皇帝用你時候好得和穿一條褲子的,但翻臉的時候也是眼睛不眨一下。
但至少北宋的皇帝很少這般待大臣。
詔書宣畢,章越道:“陛下厚恩,臣愧不敢當!全賴陛下在京運籌帷幄,對臣推心置腹,方退遼國三十萬大軍。”
“更何況遼主耶律洪基只是暫且接受了對夏調停之事,是否從此罷南下之意還是兩說。若年後復來,乃臣之罪也。”
官家可以用詔書當眾誇獎你,但章越永遠明白,功勞歸於主上,同時話不可說滿的道理。
永遠記得謙虛謹慎,生在官場一日,便要時時如履薄冰。
官家道:“遼主年後必不能來,要來也要等到明年秋後或是後年了。那時候交趾已平,朕無南顧之患,朕召卿回京正是要以後日日諮詢以國事。”
頓了頓官家對內侍道:“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