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微輕輕握住我戳過去的手,笑看了我一眼,又抬眸看向我娘,語氣溫潤,字句卻決絕。
“姨娘,您且放心,立文書不過就三五日的事,三哥哥便是關進大牢裡,那三五日也丟不了性命。”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立文書就不肯去求情了,便是我娘說情也沒有用。
顧知微話都說到了這樣的份兒上,我娘也不好再說什麼,我爹氣得臉都有些顫抖了。
他不甘的看著我和顧知微片刻,見我們兩個依舊無動於衷,登時就憋不住了,當即變了副兇惡面孔,厲聲道,“你……你們兩個,就是要看著老三去死是不是?你們……你們怎能這樣狠心?”
“杜嬌嬌,那是你血親的哥哥啊!你怎麼能看著他去死!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
他滿目憤恨,疾言厲色。
那樣的不忿,那樣盛怒,好似我與杜懷仁當真是手足情深的兄妹。
從前,被他這般指責,我總會害怕,會下意識的躲到我娘身後,後來則是躲在顧知微的羽翼下,甚至有的時候我還會真認為是自己的錯。
但是現在,瞧見他這副德行,我只覺得噁心,嘲弄。
他既是翻了臉,我也沒必要給他留情面。
我立馬就換上了一副冰冷麵孔,嗤笑看著他,聲音比他更加凌厲,“我說父親,您這話說得未免太可笑,我相公方才已經說了,那三五日死不了,我們怎麼就看著三哥哥去死了?”
“我們不過是要你立刻立文書,你卻推三阻四。有了這等推諉的時間,您不如早些應了條件。要三哥哥去死的人不是我們,是你!三哥哥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也都是你和嫡母慣出來的!怎麼偏就怪上我和相公了!”
“難不成,三哥哥還是我和相公養大的?我們年紀輕輕可養不出那樣大的兒子……”
“杜嬌嬌,你還有沒有規矩了!”我爹被我一番刺激,頓時更加惱怒了,他抬手就想扇我巴掌。
就像過去永昌伯府那般對我非打即罵,可惜這裡是寧國公府,他那點能耐在這裡是施展不開。
他的手剛揮舞起來,顧知微一把將他拽住。
顧知微的手勁兒極大,他平日裡待我都是極其小心的了,眼下捏住我爹,他就往死裡捏。
我爹原就是個讀書人,爵位是靠著蔭封得來,他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練過武。被顧知微這麼一捏,他的骨頭都要碎了,疼的齜牙咧嘴,渾身都在發抖,他的臉都疼成了豬肝色,張嘴就想罵顧知微不尊長輩,罵我忤逆。
可他還沒開口,顧知微手裡的銀針猝不及防的又落到了他身上。
“你……啊……啊……”我爹張大了嘴,臉上盡是憤色,嘴裡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知微這是……紮了他的啞穴?
我爹本是想要耍一通長輩威風的,如今威風沒耍著,還被扎得說不出話,他頓時就慌了,更是氣憤,漲紅了臉一個勁兒的衝我娘使臉色。
我娘見了他這副德行,可給嚇壞了,一把就拉過我,急聲哭道,“嬌兒,這……這是怎麼回事,你爹是怎麼了?女婿……女婿對他做了什麼?”
“放心吧岳母,我只是讓岳父暫時說不出話來而已。”我娘正焦灼的想喊我讓顧知微放開我爹,顧知微卻不痛不癢的冒了這麼一句。
他的一雙鳳眼彎得如同月牙,悠悠掃量著蜷縮在椅子上滿面驚慌的我爹,笑得溫潤,“岳父大人,你不必驚慌,小婿這一針要不了你的命。我只是有句話想同你說,你且聽我說完了,你便能說話了。”
“啊……啊……”我爹被一個被小輩給教訓成這副德行,頗是惱羞成怒,儘管說不出來話,還是咿咿呀呀的想要反駁。
顧知微向來是個殘忍的,又有些六親不認,我爹的痛苦,並不會讓他有半分動容。
而我……此刻也是真心不想為我爹求情了。
當然,我也曉得顧知微是不會要他的命的,顧知微紮了我爹的啞穴,他可不就是為了讓我爹閉嘴麼?
於是,我半分也沒有阻止。
顧知微許是覺著當我和我孃的面兒,我多少會為難,於是尚未開口教訓我爹以前,他又朝我看了一眼,溫聲吩咐我道,“娘子,你且帶岳母下去歇息,這有的事,我私下與岳父說。”
我不知道他要與我爹說什麼,不過,我娘若是在這裡,肯定是要哭哭嚷嚷的。
她對我爹的感情,就好似那話本里的愛恨情仇,一時恨得打緊,人家稍微哄哄她,她又愛得打緊。
總之,她在這裡,我爹必然是要將我和顧知微拿捏的。
我可再不願被拿捏。
一咬牙,我拽住我孃的胳膊,強硬的將她扶出前廳,一路拽著她到了裡屋。
“嬌嬌,你這是要做什麼呀!他再怎麼不是,他也是你爹啊!”剛走進前廳,我娘狠狠一把將我甩開,蒼白的面容寫滿怒色,看著我的眼神好似在看著什麼十惡不赦之人。
抹了把淚,她一屁股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滿目冷肅的教訓我,“嬌嬌,我知道你心中對你爹有恨,我也曉得你對你那三哥哥有恨。可是……可是那到底是與你血脈相連的父兄啊,縱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該鬧得如此境地!倘若往後你與你夫君有何不妥,好歹永昌伯府能有你的棲身之所。”
我娘一邊說一邊哭,哭著哭著,又伸手拉我道,“嬌嬌,你現在就去,去告訴你那夫君,就說你娘我不在意那名分,叫他快些救你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