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鈺啊小鈺!”顧清看著莽莽夜色,忽然嘆了一聲。
閒暇之時,修為不得進寸之時,他也不曾埋頭去死練。多年的進展緩慢,顧清自己心裡有數,不是靠他拼命去練就能突破境界的。
突破不了境界,顧清就喜歡在家族的藏書樓找些書看消磨時間,他偶然知道了世上除了強大的修行人,還有一種學富五車,位高權重的“國官”,而走這條路,就被叫做“從”了“文”。
顧清有動過棄武從文的心思,但不知為何有一次他向族裡申請想脫離家族遊歷天下,卻被上面的一位長老斷然拒絕了。
按理說他這樣浪費修行資源的半廢之人,家族應該巴不得他早點滾蛋才對。
“綿雨春風隨江漲,殘枯捲入鈞月天。”
顧清捏緊拳頭,他記起來一月前同樣是現在這樣一個夜晚,敖白鈺來告訴他,她突破到凝氣期了。
小鈺面紅耳赤的表情顧清歷歷在目,那時自己的衣領都被少女剛剛普級還控制不住的手勁揪了個稀爛,“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個死老頭在飯裡放了顆凝氣丹!”
顧清嘴角露出苦笑,月光從西而起照在少年乾淨臉頰上,他的雙臂狠狠向外一震,體內鍛體期極致之力掀起一陣勁風,瞬間震得身旁山木呼啦啦炸響。
“老天爺!為什麼!”顧清向著寂靜山間大吼,想將心中壓抑的憤懣宣洩殆盡。
顧清看過很多的書,在書上有過一段話,記載說是位“歸逝亡人”所寫。顧清不懂一個死去的“歸逝亡人”要怎麼寫出話來,但那話卻深深烙在了顧清的心頭。
——冬去春逐不知休,側畔相望二季開。
春風捲動冬日的殘葉,冬後的大春竟然來臨得如此迅猛。這春冬永恆相追相伴,它們明明近在咫尺,實則卻相隔了兩季之遠。
鍛體期,陽壽與常人無異。
凝氣期,陽壽亦與常人無異。
“我這輩子能突破凝氣期嗎?”
顧清捏緊的拳頭與自言自語的聲音一起顫抖。
那一夜,小鈺說要在凝氣期繼續等他,被顧清狠狠的大罵了一頓。
顧清不敢再讓誰等他,連鍛體巔峰他都已經卡住了三年之久,無論再怎麼努力,無論體內氣血之強悍已經遠遠超越了普通意義上的“鍛體期”,就好像顧清的修行路已經徹底走到了盡頭與最高峰,前方再無前路,根本就沒有半點突破凝氣的跡象。
顧清不敢再想,他與小鈺就像是那書上寫的春冬,明明近在咫尺,其實根本遠隔天涯。
未來……
就算突破到凝氣期,臨死之前可還能繼續向上走?就算當真發生奇蹟,連凝氣期也在顧清有生之年突破掉,修為達到了築基境,可那又能怎樣,築基境也不過增加八十年陽壽罷了。
當幾十年之後,顧清已半老敖白鈺恐怕依舊青春如故,顧清自覺自己真到那時,不敢再見到敖白鈺,那種光景,他只敢遠走他鄉,絕對不會還留在這個地方,留在顧家楓巨城中。
今夜,終究又一次突破鍛體期失敗了。
顧清收拾了一下心情,吼出一嗓子,感覺心裡的鬱氣與修行鍛骨淬血功的疲憊消散了許多。
少年看了一下方向,尋著熟悉的山路便往山下走,懲戒堂的雜役任務不能遲到,遲到一次扣一枚鍛體丹,扣完也就什麼都沒了。
山間林木莽莽,寂靜得彷彿沒有鳥獸,樹上的葉子多是新葉,而連樹也很難挑出幾顆粗壯的,似乎都是新生的密林。
地上還有一些破碎的青石,斷面光滑整齊,如刀劍利落切開,並非天生而成。
顧清偶爾眼光掃過這些景色,心裡也不太好奇,這裡他經常來,實際上整片山脈大多都是這種奇異的樣子,據說在很多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大戰,甚至戰火打進了顧家的楓巨城裡!
可惜如今此事的細節早已經不可追究看,顧清也沒能在顧家的藏書樓中找到過任何大戰描述。這莽莽的山林多年中反倒愈加茂盛,雖然依舊沒有什麼野獸,更少有飛鳥,但也確實掩蓋了大部分歷史的蹤跡。
顧清看著一塊塊在眼中一閃而逝的遺痕,似乎它們每寸的痕跡在不自覺中被記憶了下來,好像它們在曾經是怎麼裂開的,是怎麼被某種鋒銳力量切成的兩半,都統統被顧清的潛意識印進了腦海。而轉眼之間,顧清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叢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