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奉是今天凌晨甦醒的,頭一個知道他醒轉訊息的是朝夕陪侍宮中的郎中令陳蓀。
醒來後,令狐奉先見了左氏與宋氏,然後,召見了宋閎、氾寬等重臣,接著,就遣人來召莘邇進宮了。與莘邇一同進宮的,還有宋方、唐艾和曹斐。
令狐奉昏迷才醒,不能移動,故此,召見莘邇等人的處所沒在四時宮,便在舊城靈鈞臺內,他的寢宮裡邊。
靈鈞臺的城牆高大厚實,牆上的過道中,持械的甲士戍立如林。進入臺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亦盡是宿衛的禁軍兵卒,並時見有帶著武冠、穿著戎裝的郎官們帶隊巡邏。
戒備很是森嚴。
時當近暮,秋陽欲墜,灑下如血的紅色,染透了臺城的殿宇、樓閣,就連那地上鋪置的青黑磚石,似都給人以壓抑沉重的感覺。
到了令狐奉的寢宮門外,莘邇站立等候片刻,宋方、唐艾、曹斐三人相繼趕到。
四人來齊,內宦進入通報,不多時,出來傳旨,令他們入內。
宋方的地位最高,走在最前。曹斐是中領軍,位高權重,隨在宋方身後。唐艾是朝臣,且督府司馬之職,品秩雖不甚高,權力很大,莘邇與他稍作謙讓,兩人聯袂跟行。
入到殿內,由內宦引導,四個人行至床前,下拜行禮。
聽令狐奉說道:“都起來吧。”
聲音很虛弱。
肯定虛弱。傷勢不講,只他這昏迷臥床十餘日的飲食,每天都僅是內宦、宮女給灌些流食而已,饒是鐵打的漢子,這麼長時間下來,身體也早就吃不消了。
與尋常人比起來,令狐奉的精神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從甦醒到現在,不到一天的功夫,陳蓀、左氏和宋氏、宋閎等等,他已經馬不停蹄地接見過好幾波人了。
宋方站起身,打量臥床的令狐奉,說道:“自從大王墮馬,臣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夜憂心大王的傷勢。前天,臣還專門請了西域的那位神僧,為大王唸經祈福。真是好啊,大王終於醒了!”
一陣哽咽的聲音傳來,幾個人循聲看去,瞧到曹斐溼了眼眶,拿手捂著嘴巴,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副立刻就要泣不成聲,大約又怕驚擾到令狐奉,勉強忍住的作態。
令狐奉問道:“老曹,你怎麼了?”
“臣、臣,……大王,你終於醒了,臣太開心了。”
莘邇心道:“他孃的,你老曹還有這一手!”
昨天見曹斐,他雖然憂心忡忡,非常擔心令狐奉的死活,可歸根結底,他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利益,又哪裡是一心只想令狐奉了?這會兒卻哭哭啼啼,儼然大忠臣的扮相。
這個傢伙舞槍弄棒,嘴不把門的,莘邇只當他是個莽夫,未料小看他了。
曹斐抹著眼淚,說道:“臣、臣是喜極而泣。”
令狐奉露出點笑容,說道:“難得你這份忠心了。”
墮馬的時候,令狐奉不僅傷到了頭顱,而且傷到了左腿,左腿折斷,沒法坐起身,他平躺床上,扭著臉,看過曹斐,轉視宋方、唐艾、莘邇,目光最終落在了莘邇的身上。
“阿瓜,你不止守住了西海,還大破了柔然邊地。不錯,不錯。你前天到的王都麼?”
莘邇不知,這些事情都是陳蓀告訴令狐奉的,不過,他也不奇怪令狐奉為何會知。堂堂一國之主,豈缺訊息來源?縱是昏迷多日,一朝醒轉,自會有人將近日內所有的新聞稟報與之。
莘邇恭謹俯首,答道:“是。賴大王神威,臣僥倖攻破柔然,俘柔然邊部酋大十餘,思彼輩北地蠻夷,不知王威,因此,為使彼輩能知大王威德,特地請命來朝,獻俘於國。”
令狐奉意向不明地含糊地說了兩句“很好”。
床邊有人輕輕地咳嗽了聲。
莘邇略微抬眼,這才瞅見陳蓀站在那裡。陳蓀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的,莘邇入殿後,又一直垂首,不曾觀看周邊,因是直到這聲咳嗽,他才注意到了陳蓀的存在。
宋方明白陳蓀為何咳嗽,當下說道:“大王重傷初醒,臣等不敢多擾。敢問大王可有何命旨,下與臣等?”
令狐奉示意陳蓀,讓他來說。
陳蓀往前站了一步,溫聲說道:“莘將軍大破柔然,此乃我國多年未有之大捷,功勳殊著,宜當酬賞。大王旨:遷莘邇武衛將軍,領大都督府左長史,從事中郎、世子友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