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鮮卑騎臨近興漢軍防守大陣之際,處於最外圍的重盾兵和槍兵中,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喝令聲。
重盾兵在將手中的短矛快速丟擲後,齊齊沉身微蹲,右腳退後半步,左腿彎曲與肩抵住在重盾內側的獸皮墊上,雙手一抓一摁,握牢重盾中心用麻繩纏繞的木柄,全身緊繃、憋氣穩住,等待那股巨大沖擊力的到來。
興漢軍的重盾上,王博和眾將也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製作的時候,就是為在平原上硬抗騎軍而設計的。在漢代現有大盾的基礎上,在外側增加了一層鐵皮和不少長短不一的尖刺,內側又多加兩層由獸皮和短木片組成的夾層,最後再卯上軟墊。如此做出來的大盾高四尺、厚度接近三寸,經試驗可以遠距離抵擋小型床弩的射擊,尋常強弓更不在話下,防護效果十分了得,就是這達到百斤開外的重量,讓本來以力量見長的重盾兵大漢們也吃不消,無法長時間揹負行軍。最後只好給每個重盾營配備數輛畜力車,在行軍時重盾兵們可以輪流缷盾歇息,才打消了不少人縮減大盾重量的想法。
而王博經過實戰觀察又別出心裁地,在大盾內側兩邊加了兩個卡扣,將兩根三尺長的硬木掛於其上,在戰時取下斜頂於重盾中部,又能增加不少重盾兵的抗衝擊力。讓一干士兵們驚訝了好長時間:自家將軍的腦袋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好像每一件尋常物件,到他手裡就會變得神奇起來。
一陣鈍物撞擊、金鐵相交、又夾雜著馬嘶和無數人大吼的混合聲音,在兩軍相交處不斷響起,在軍令下發狂衝擊的鮮卑騎,終於和防守的興漢軍開始了實質性的接觸。
一騎、兩騎、一排…跨馬前奔的鮮卑兵揮舞著手中的馬刀,轟然撞上赤虎軍的重盾兵,但其所達到的效果,卻讓正死死盯著的步度根和王博兩人看了後,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神情。
步度根是眉頭緊鎖:往日對戰漢軍步兵時摧枯拉朽的情形,為什麼沒有再次上演?就算興漢軍的弓箭非常密集;就算興漢軍計程車兵個個不怕死;就算興漢軍的盾陣看起來比以前所見的要高大…但這是數萬精銳騎兵啊?這是讓大鮮卑人賴以縱橫大漢邊塞的數萬鮮卑騎軍啊?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竟然衝不破步兵的軍陣?雲中城上觀戰的步度根,看了對戰場面後,是一陣的恍惚:這還是以前強悍的鮮卑鐵騎嗎?
王博則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和身後眾將對視一眼,都露出輕鬆的笑意。
確實,看似可怕的鮮卑騎軍在接連的降速、混亂下,撞向嚴陣以待的興漢槍盾陣,只讓支撐重盾的木棒應聲而斷,折斷無數長槍,而頂盾硬抗的重盾兵卻除渾身大震外,連嘴角溢血的也不多見,倒地的更是寥寥無幾。
由於鮮卑騎佇列不整,前面的撞了上去,後面的還未跟上,根本無法對興漢重盾兵形成持續不斷的衝擊。就算衝鋒佇列稍密集的地方,也因為先撞上的馬匹掛在探出陣外的長槍上暫時未倒,和長著尖刺、昂然矗立的大盾一起,對後面的鮮卑騎形成阻力,一時無法突破進去。
幾個倒地的重盾兵,在身後刀盾兵的幫助下,立即重新站起補齊略有歪斜的盾陣。長槍兵則腳踩槍尾於地,雙手緊握槍桿紋絲不動,任憑槍頭傳來的猛顫乃至折斷,看都不看頭上飛來的無數因衝撞中猛然停下,而撲向後方的鮮卑騎士身影。
飛落進興漢軍陣內的鮮卑人,有的是來不及應對兩軍對撞的巨力,但大部分卻是依靠嫻熟的身手,借力躍進敵陣的,所以跳的更遠,有的甚至直接砸在了寬大的陌刀刃上,掛在那張牙舞爪怪叫著。這些闖入者雖然也給興漢軍帶來了一些混亂,不過畢竟人數較少,而且是斷斷續續地飛進來,沒多時就消失在嚴陣以待的刀盾兵的亂刃之下,並沒有撲騰起多大浪花。
在興漢弓弩兵持續不斷地箭雨打擊,和前排槍兵、盾兵的強力防守下,衝來的鮮卑大隊騎軍終於無力的停了下來,在興漢軍牢不可破的盾陣前擠作一團。無法行動的鮮卑勇士們,只好絕望地揮舞著手中馬刀,徒勞無功地不斷砍向面前阻擋的盾牆,和無數斷掉槍頭的長槍,也有少數手持長兵器和無奈投擲馬刀的鮮卑騎,給興漢槍兵造成一些傷亡,但戰果甚微,根本無力破開興漢軍的防禦大陣。
而後面衝鋒的大隊鮮卑騎,挾裹在衝擊的軍陣中,根本來不及躲閃,也沒地方躲閃,就這樣一排接一排地,直直撞上前面騎士的馬屁股,引起更大的混亂。
興漢軍的弓弩手大發神威,不停地搭箭拉弓,弓弦彈動的嗡嗡聲、箭矢飛舞的嗖嗖聲不絕於耳。有不小心掉落用獸皮做的扳指的弓箭手,即使手指磨得鮮血淋漓,顧不上低頭去尋找,直到臂力慢慢耗盡。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數息,驚慌不安的鮮卑騎才在小軍官的喝罵聲下,把自己剛剛在箭雨中忘記的看家本領射箭想了起來,紛紛拉弓搭箭和興漢軍對射起來。
見此情景,前排的槍兵馬上將手中的長槍沖天直豎而起,雙手抱住彈性十足的槍桿不斷晃動,高大數丈的槍頭左右搖擺,將大部分飛來的箭支碰落下來,後方防護力較差的弓弩兵,則在繼續還擊的同時,或尋找刀盾兵護住要害,或藏身於全身鐵甲的陌刀兵身後,但在鮮卑騎漫天箭矢的打擊下,傷亡也逐漸變大。
不過這些傷亡和鮮卑人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絲毫無法讓戰意高漲的興漢軍,內心產生膽怯和動搖。不少受傷而不足以致命計程車兵,咬著牙硬挺著,不願到後方治傷,這就是平時嚴苛訓練和心中信念堅定的結果。
此時王博扭頭看向陳到、廖化二人,二人皆點點頭,示意決戰時機已到。隨即陳到將手中代表軍令的小旗用力一揮,興漢軍戰鼓手立刻將雄渾的鼓點,換成了急促的進攻聲。
當鼓點剛變換過來時,只見一直於軍中低頭巍然不動的陌刀兵,瞬間齊齊抬起頭來,大吼一聲,倒拖著長長的陌刀,越過身前的槍兵、刀盾兵,又大吼一聲,雙手高高亮出陌刀那寬大的刃面,從重盾兵將盾陣稍稍讓開的縫隙中,用力劈了下去。
頓時,興漢軍的盾牆前,響起無數聲慘叫,產生無數個殘肢斷臂,人、馬軀體瞬間分裂,而產生的大量鮮血,在噴射的同時,沖刷著依然挺立的盾牆,給地面上東倒西歪的青草,澆淋了一層血紅色…如此血雨腥風的場面,讓一些見慣了大戰場面的老卒,都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