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眼前仿若又變了個模樣,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
不,是看得清的。
她看見了,夜裡從小窗透進來的唯一的光束,還有身上由於白日被冰涼的井水浸透,即便是夏夜也無法忍受的冷意。
她又回去了嗎?三目山。
沒逃出去嗎?又被抓回來了啊...
“滴答——”
“吱呀——”
地下室牆面漏水的聲響在黑夜中有規律地響起,而後是上了不知道多少把鎖的鐵門被人從外頭推開時,由於經年生鏽發出的刺耳難聽的動靜。
黑壓壓的視線內,林涸歡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走進來的人。
透過小窗照進來的光束下,女孩紮著的馬尾鬆鬆垮垮,小花圖案的衣服也是,單薄、老舊,看起來像是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歷時太久的緣故,被洗的泛黃,讓人辨不出原本的模樣。
林涸歡無神地看著她,沒有接過她遞來的食物。
“阿媽說你一天沒吃飯了,這是我...我偷偷從廚房給你帶來的。”張小花聲音很脆很輕,那張臉非常模糊,模糊的只能依稀辨出她沒有與她對視。
是夢啊...
她下意識地以為會是如同那日一樣拒絕的話,出口的話卻又變成了另外一句:“放下吧。”
聲音很輕輕,輕到如果不是安靜下聽,只怕她自己都聽不清一個字。
夢境的轉場在下一瞬來到了又一個姑娘的婚禮現場。
當然,她們是沒機會看到的,她們是等著被選的人,或者說,被那些人稱為“母豬崽”。
“哎呦,這批母豬崽長得好哦,隔壁村都派了些人來想要。”
“那不是有兩個最好滴的,估計可以換個好價錢。”
“你腦子傻了吧,一個是上頭特別交待的,另一個是這家女娃娃帶回來的朋友,說打算留給自己弟弟。”
不知道是哪個字眼觸及到了開關,更多被深壓在海底中的記憶在這一瞬間瘋狂湧上,與之一起的還有藏於海浪中的恐懼。
“不要,我不是...”
“我要回家,我不是母豬崽...”
“小花,小花,為什麼...”
女孩纖薄的身體蜷縮在床上,緊皺的眉和沿著眼尾溢位的淚水,神情從上一刻的不安轉瞬成了恐懼,彷彿陷入了無盡的夢魘中。
僅開了一盞床頭小燈的臥室內,光線昏暗。
裴行之坐在床邊,挺拔的身影倒映在牆上,將影子拉的很長。
一手輕輕抓住女孩因為不安而用力蜷縮的指尖,避免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傷害自己的身體,另一隻手則從帶來的水盆中拿起沾濕的毛巾,擰幹,輕輕擦拭女孩白淨額頭上的汗。
看著她眼睫緊閉著的同時伴隨著劇烈的顫抖,呼吸急促,就像是被夢魘中的鬼魂抓住,再也無法醒來。
“小涸歡,你很安全。”
“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帶走你,你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