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晦暗,屋裡還點著燈,這會兒正燃著昏黃的火光,微微閃爍,好似是要滅了。
牆壁上倒映著濺出來的四溢抽搐的光影,看得久了,有點像是深潭之中的水荇,搖擺不定。
風長棲看他一身白,不禁想到自己夢中常駐的那個瞧不見面孔的白衣卿相。
那樣純粹的白色,連帶著袍子的滾邊都是銀白的,冷冷清清,縱使是熱了酒,也不覺著和暖。
“我在孟麗的時候,常夢到你。”
玉無望微微一頓,酒水撒了一桌,“嗯”
“不知道是不是你,我瞧不見他的臉,只知道他愛穿白衫子。”風長棲聳了聳肩,“我只知道兩年前我大病了一場之後,忘了許多事。可是阿孃跟祖雲都同我講,不必強迫自己想起來,能忘了的,都算不得要緊事。況且,在風國代表的是我的偶去,孟麗才是將來。”
真會說話,玉無望冷笑兩聲。
白歡是個狠人,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自己唯一的女兒,都夠狠的了。
開陽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如同一個影子,默默地用柴銅撥子撥開獸腦爐的一角,灑進了一些香料,也不知是什麼香,很是靜謐,叫人聞著再怎麼浮躁的心,也都沉了下來。
他也不叨擾,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長棲,現如今,你還只把孟麗當將來麼”
風長棲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玉無望,雙眼通紅,“你讓我生苦惱,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過得好好兒的。祖雲每天都有新花樣逗我高興,只要溜出宮我就能找到無數的樂子,可是自從遇到了你,我總覺得心裡難過。花娘娘代我找了太醫來瞧,他們都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只知道我心絞痛,痛得厲害。”
玉無望緊緊地抱住了風長棲的身子,這一番話,叫他心疼又叫他無比歡喜。
足以證明,風長棲心裡,還是有他的,哪怕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影兒,也足夠他歡天喜地很久了。
——
皇宮,雲甯殿。
花瓏怎麼都沒想到,白歡再回後廷,第一個見的人,竟然是她。
她痴痴地看著面前貴氣威嚴、明豔逼人的女子,連話也不會說了。當初在冷宮,白歡猶如一個老嫗,昔日風姿,再也找不到了,可是誰知道,數年後,她風姿卓越,更甚從前。
隱隱還能聽到十餘年前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隔著這些年的光陰,又竄到了花瓏的耳朵裡頭,心裡的涼意,從腳底竄到心尖,好似越過了茫茫雪海,連帶著梅花暗香都一齊奔湧了過來。
淒涼,寒冷且悲慼。
白歡臉上的笑意一直都是淡淡的,縹緲朦朧,像是冬日裡頭的薄雲,軟糯的,模糊的,飄飄渺渺的。
半晌,花瓏只聽到她說:“多謝你那些年代我照顧長棲,若非是你,長棲難以存活。”
花瓏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她在說著什麼,搖了搖頭。
“長棲同你一樣,很是聰慧,與其說是我保護她,不如說她在保護我。”
白歡不吭聲,臉上是寂靜的笑。
“我方才去了冷宮,跟以前又大不相同了。”言語之中,竟然還帶有一絲絲的懷緬之意,“昨兒個夜裡宮裡生了什麼大事牽扯到了長棲麼”
花瓏這才明白白歡來意,搖了搖頭,“不,是風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