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玉無望乃是個奇人,風旭固然覺著有些古怪,卻也不好多說。他現如今是黔驢技窮,半點法子都無,只能聽之任之,任由風長棲跟玉無望大顯神通了。
事不宜遲,風長棲被玉無望帶著一路到了永平城的松樹林子裡頭。
這松樹林茂盛非常,在天氣清和的時候走進去都很難走出來,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大雪天。
陰沉沉一片,遙遙看著這一片松樹林,都猶如猛獸野鬼一般,幾欲撲將過來,駭人的很。甫一離得進了,堪比魔窟,陰森森一片,裡頭積雪很深,一腳踩下去就留下一個深坑。
玉無望緊緊地拉著風長棲的小手,那一股溫潤的暖意,將她緊緊包裹住。原先還有幾分忌憚畏懼,這會兒卻是半點不剩。
一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見著前頭燈火通明,晃晃蕩蕩,如同冬日裡頭天上零零散散的暗紅星子。待他們再走近幾分,那星子迅速燎原,赤紅橙黃亮成一線,光線朦朧,映在雪上,打在臉上,頗為刺眼。
“雲鐸!”風長棲看清了帶頭的人,正一臉笑意地看著他們,“果然是你。”
“自然是我。”那人一襲青衣緞袍,外頭罩著青灰色狐皮大氅,儼然是個富家公子打扮,“你們不是一早就猜到了麼現如今的驚雲司,盡是一幫蠢材。可是盜取皇陵靈牌這樣大的事兒,公主跟國師必定不會置之不理,是以……”
“有話直說。”風長棲冷著一張面孔,“盜取靈牌不過就是一個幌子,你本意就是引我現身。現如今我來了,你有什麼話只管說便是了。”
“公主比之兩年前,還要爽快。”雲鐸低低地笑了兩聲,“公主在耀京已經逗留了不少時日,也該回孟麗了吧”
月色瑩白,鋪在雪上,如同一串水銀。松香瀰漫左右,風長棲都分不清是玉無望身上散發出來的,還是這整片松樹林裡頭溢位來的松香。
她的一顆心跳動的厲害,連看著雲鐸的眼神,也帶著幾分迷惘。
“孟麗不論是對風國還是孟麗,你都輪不到你來多嘴。”
風長棲甚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可見是動了氣的。
玉無望心裡沉吟,猛然抬起頭來,望著雲鐸,一臉的匪夷所思。
“看樣子國師是想明白了”雲鐸低聲笑笑,“都說國師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今日看來,傳聞非虛啊。”
他笑的猖狂恣意,叫人聽著心生無限煩悶。
“你這是何意”
風長棲氣急,“你苦心孤詣引我現身,難道就只是為了同我說這麼幾句閒話“
“這可不是閒話,”雲鐸搖了搖頭,“耀京城不可久留,帝女應當回孟麗去了。”
“你!”風長棲雙目圓睜,“你是孟麗人士”
“為著女帝著想,雲鐸才斗膽請命,請公主回去。”雲鐸上前三兩步,眼神凌厲,冷冷地看著玉無望,“你若是對公主十分真心,也莫要叫她心有旁騖。這整個天下,日後都得是孟麗的。公主越是久留,越是叫女帝為難,到了那個時候,吃苦受罪,煎熬十分的還是公主。”
雲鐸話裡有話,字字誅心。
玉無望心裡澄明,前塵過往如同遺珠,現如今一粒一粒拾起,串在一處,他看的愈發清明。
這雲鐸,從頭到尾都在幫白歡做事。
白歡只怕一早就知道風長棲一旦回了耀京,必定會因為諸般瑣事樂不思蜀。眼看著一月之限將至,她竟然用這個法子逼迫風長棲早日回到孟麗。
“你是我阿孃的人”
“女帝聖明,能為女帝謀事,雲鐸榮幸之至。”雲鐸皮笑肉不笑,“公主到底年輕,若是為了區區一個玉無望,辜負了自家親孃,有悖孝仁。”
風長棲心裡“咯噔”一聲。
這幾日,她也想過晚幾日,未曾想到,她還未曾下定決心,就被白歡提前安排的人給抹殺了這個念頭。
風長棲朝著一邊的玉無望瞧了一眼,見他滿臉痛心,連著她的心臟也狠狠抽痛。
這一招釜底抽薪,叫他們二人防不勝防。
“那些靈牌呢”風長棲不答反問。
雲鐸聳了聳肩,“那勞什子對我半點用處也無,在公主啟程回孟麗那一日,我必定會原封不動歸還回去。只是,如若公主晚了一天,那東西只怕會變成我冬日裡取暖的柴火。”
風長棲冷哼一聲,背過身子,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了松樹林。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雲鐸在後頭淒厲的笑聲,如同鬼哭。
他們腳下踏著極好的月色,隔著叢叢林木望出去,他們二人對影成雙,雖比不得十五十六的月亮渾圓,卻也十分完滿。
風長棲忽而落下淚來,總覺著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掙脫出來,喚醒了她沉睡許久的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