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春喜的奴才臉色一片慘白如紙,他微微抬起頭來,五官因為恐懼而縮成一團,風長棲想了想,再這麼跪著,恐怕膝蓋都要跪廢了,就叫他起來。
春喜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牙齒不停地打著顫。
“你別怕。”風長棲柔聲說,“我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不會為難你的。”
風長棲頭上戴著的金鳳簌簌作響,她鳳眼一凝,“尋常宮人碰上你這等事,恨不得投火,以不牽連親人,掌管一宮火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冷宮苦寒,你如何忍受至此苟活至今,就不怕拖累家人麼”
風長棲的面孔是明豔的,彷彿冰雪裡一隻華麗的花,讓人看得痴了,她頭上的金鳳簌簌搖曳著,屋子裡只能聽到裙襬摩擦的聲音。
“奴才奴才沒有家人了!”他磕了個頭,道,
“哦果真如此麼”風長棲柔柔地笑笑,“伸出你的左手給我看看。”
春喜不明其意,卻不敢違揹她的意思,他一臉惶恐的神色,緩緩伸出了手,只見他手臂上,赫然一個白色的胎記。
空空蕩蕩的屋子裡一片死寂。
春喜有些面如死灰起來,張大了嘴,瑟瑟縮縮,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來。
“春喜。”風長棲開口,聲音軟糯好聽,“隨本帝女走一趟吧,放心,只要你說實話,本帝女是絕對不敢為難你的。”
春喜哪敢不從,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由掌事太監帶下去,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風長棲把他帶到了玉府。
宮裡人多嘴雜,可藉著花瓏的名頭,她依然能不動聲色地一個活人悄悄帶出宮去。
春喜被叫到了她素日所居的屋子,裡面玉府暗衛滿滿站了一屋子,空氣沉悶到了極點,風長棲坐在尊貴的最上方,悠閒地喝了一碗茶,全身都包裹在一團花團錦簇之中,雖是一襲青衣,但周圍金玉琳琅的陳設,也讓她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富貴逼人的氣韻來。
那些暗衛都是身經百戰,一個個都充滿殺氣,即使是面對主母,身上那股銳不可當的氣勢也沒有收斂,依舊是殺氣騰騰的,春喜覺得自己好像是面對千軍萬馬,屋裡溫暖的花香和檀木香薰得他頭暈,他更不由自主地兩腿發軟,恨不得跪倒在地上。
風長棲頭上戴著個抹額,她靠在柔軟的褥子上,軟軟一笑,將一本賬簿輕飄飄地扔到了春喜面前。
春喜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明明屋裡這樣,他卻仍然覺得自己掉入了萬丈寒淵,賬薄掉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一絲響動,繁複密匝的針線絞成一團,只扎得他眼疼,春喜幾乎要看不清上面的紅字了,溫暖的紅光透下來,他彷彿看見了自己淋漓的血跡。
風長棲撥動了一下自己頭頂的步搖,珠光寶氣,越發顯眼起來,她歪著,輕輕地一笑:“昔日的賭王,寥春喜對吧,怎麼,今日竟然到了這步田地,為了躲避賭場的追殺,不惜進宮做太監”
春喜一見被拆穿,反而鎮定起來,他仰起頭,趴過去仔細看了那賬簿上的紅色蠅頭小字,小字裡詳細記載了他的生平,甚至他在清宇閣領火燭的差事,他長嘆一聲,沒想到自己即使逃到宮裡,也被賣了。
多年來,他以為賭市已經忘了他這個昔日賭王,自己才能過幾年安生日子,可沒想到,不過是賭市懶得而已。
他仰起頭,竟滿臉的釋然之色,“罷了,我既然落到你手裡,就由你處置吧。”
“大膽!”玉府暗衛怒道,一腳狠狠地踹在他的脊背,春喜立刻痛得趴了下去,滿臉都是張惶的神色,但之前那股慌張卑微之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鎮靜,“你敢跟帝女如此說話!”
春喜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卻不說一句話。
“罷了。”風長棲笑吟吟的,輕輕撥了一下長長的步搖,伸出玉手來,緩緩一抬,“他也是英雄豪傑,你們不必為難他。賜個座吧。”
“是。”
立刻有一個凳子搬了上來,春喜緩緩地坐下去,依然覺得胸腔一片紅色,心砰砰跳個不停。
風長棲猛地站起身來,大紅的斗篷十分耀眼,一閃一閃的,彷彿琳琅的光亮,她仔細地盯著他,目光好像要掏出一把刀子來:“你已經看到了,這裡全是玉府暗衛,哪怕你昔日武功還在,想做什麼,也是不可能的。”
“你這樣的身份,很難讓我不懷疑你和清宇閣起火有什麼關係啊。”
春喜仰天一笑,嘴角掛著一縷耀目的血跡,看起來分外駭人,“我以為我逃脫了,沒想到到頭來這些事情還是找上了我,罷了,是生是死,全憑帝女吩咐吧。”
“我不會那麼輕易讓你死的,玉府的暗衛你也見了,你如果不說實話,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實話”現在春喜有些驚慌,“帝女要我說什麼,我說的就是實話!”
“我不信!你這樣身份的人,會真的和這場大火毫無牽連!奐齊的細作是誰,快說!”
風長棲滿臉殺氣,一副咄咄逼人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