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昭穿的簡樸,那一身淺藍色的緞織海棠單衣,上頭用的是幾顆珍珠盤花扣點綴,下身只有一條月色長裙。她蓮步輕移,緩緩走到曦忠毅跟前,臉上的淚珠兒,滾滾落下。
天可憐見。
曦忠毅對於女兒家所用的首飾,向來不大清楚。可是看風昭身上戴著的,都是翡翠雕花鑲著珠玉的稀罕東西,也能猜出她在熣聯過得還算不差。
可是曦嫵的命運,就大大不同了。昔日裡固然是受寵不錯,可是現在他落難至此,曦嫵必定受了牽連,在宮裡,還不知怎麼吃苦受罪呢。
“阿孃不好,”半晌,風昭才吐露幾分,“阿孃現在已經不是皇貴妃了,只是區區一個昭儀。外祖也是知道的,我阿孃心氣兒極高,現在落得如此地步,她心裡必定難過的厲害。身子也不好,咳疾深入肺腑,藥石無醫了。”
“什麼”曦忠毅一雙混沌的眼睛,登時就猩紅一片,“是風元慎對不住我的女兒,是他!”
“外祖,”風昭忙不迭地擺了擺手,“外祖難道還要執迷不悟麼說到底,阿孃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跟外祖也是有牽連的。若是外祖願意蓄、精養銳,不跟朝廷作對,阿孃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的。可是現在,根本就沒了轉圜的餘地,外祖怎麼能擁兵自重,自立為王,這可是誅滅九族的死罪啊。”
曦忠毅不說話,立在一邊,手中的兵書,也滑落在地。
半晌,他才發出一種如同老獸一般的悲鳴。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曦忠毅長嘆不止,“我一早就勸過她的,一旦是進了深宮,半點不由人。她那樣的桀驁性子,如何能在深宮後院活下去有家族榮耀庇護倒也罷了,現在什麼都沒能剩下,叫她一個人在宮裡苦熬著,豈不是要了她的命麼”
“外祖,現在還來得及。”風昭看著自家外祖的模樣,也生了幾分畏懼,“只要外祖願意投誠,願意跟父皇請罪。昭兒願意給外祖說情,指不定咱們還能跟以前一樣過日子。”
“昭兒,你到底還是個孩子。”曦忠毅搖了搖頭,“你以為你父皇當真是因為私生子一事才判了我的罪說到底,你父皇一早就疑心了我,他一直都覺著我野心勃勃,想著謀朝篡位。殊不知那時候,我惦記著你的阿孃,我唯一的女兒,是想著好生輔佐風帝的。可是後來呢到底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他容不下我。”
風昭對朝廷裡頭的事兒,向來一竅不通。這會兒聽著自家外祖說的這些,她只覺得格外陌生。
好似是說的自家父皇的事兒,好似又不是。
那樣陌生、精於籌謀的人,會是自己那個看起來格外慈愛的父皇麼
曦忠毅立在長窗邊上,身姿依舊十分挺拔。他這一輩子,也不知打了多少場仗,風國的安定,也有曦忠毅一半的功勞。風帝那樣對待有功之臣,的確是忘恩負義。
可是那人是她的父皇,風昭實在是不忍心詆譭他什麼。
“外祖,不論如何,現在國師已經在外頭守著了。咱們都知道玉無望的好本事的,一旦是真正打起來了,外祖怕是沒有招架的餘地。”
“大西南城池易守難攻,況且這裡頭的地勢更是複雜,國師是個穩妥人,不會這麼不管不顧就攻進來的。”
“難道就這麼耗著外祖,阿孃還在宮裡呢。父皇雖然看不到外祖,也不能拿外祖怎麼樣,可是他能對阿孃出手啊。”
這也是曦忠毅所擔心的,是以暗地裡已經開始謀劃了。等到時機成熟,他要將曦嫵接出宮來團聚。
“聽聞舅舅也不見了,外祖,舅舅也在此地”
“嗯。”曦忠毅也不瞞著風昭,“過來吧。”
風昭亦步亦趨,跟著曦忠毅到了另外一間院子,環境分外清幽。
裡頭的屋子是很大的,屏風後頭放著一個小巧的花梨木搖籃,裡頭的錦緞都是頂柔軟的,裡頭包裹著一個分外可喜可愛的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這會兒這目不轉睛地朝著風昭瞧著。
一張笑臉粉團似得,許是笑的多了,露出一抹嬌俏的嫣紅。
這孩子軟糯的如同一個瓷娃娃。
“這是”
“你的弟弟。”
風昭心中微動,剛伸出手,就聽著外頭笑語連連。不多時走進來一對分外般配的男女,男子自然是她的親舅舅曦威章,至於那女子,風昭倒是頭一回見。
應該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生的很是俊俏,一雙杏眼,這會兒正落在風昭身上。
“昭公主”那人歪著腦袋,朝著曦威章笑了笑,“之前我遙遙地瞧過一眼,這張面孔生的實在是好看,叫人見著便忘不掉了。”
“昭兒。”曦威章眼中噙淚,上前摸了摸風昭的小腦袋,“舅舅還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你了。你怎麼來了”
風昭頗有幾分尷尬,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