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深不可測,曦威章本就不是為著一個區區武將來的,索性斂盡鋒芒,壓低聲音,“公主說的固然不錯,只是到底是我折了一人,公主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才是。”
“有話直說便是了。”風長棲最是受不住這些人拐彎抹角,已經受不住了,別過臉,不去看他。
“安姑娘……”
“且慢。”風長棲伸出右手,做了一個打斷的手勢,“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一個武將,怎麼扯到了安姑娘身上去了況且,若是跟了你走,被允王知曉,必定會葬送了那人性命。可她若是在我這裡,必定會安然無恙。”
曦威章身形一晃。
玉無望一臉讚賞,這小丫頭倒是會舉一反三了,再過三五年,誰也不能欺誨到她頭上。
“我只想見見她。”
“安家跟曦家現如今只怕成了世仇了。”玉無望將風長棲護在身後,“將軍日後可莫要扯著由頭再來了,再有,將軍一批武將,實在是上不來臺面。”
曦威章不吭聲,臉色極差,也不逗留,匆匆來匆匆走。
原本驚雲司如臨大敵,這會兒見他這樣坦然,皆是納悶的很。
“這就走了”開陽砸了砸嘴,“那樣氣勢洶洶,就被公主跟工資四兩撥千斤說了三兩句話就給逼走了。”
哪裡是他們的功勞,分明是因為安蘭溪的緣故。
這麼看來,曦威章倒也是個多情之人。
只是有曦忠毅那麼一個不通人情的阿爹,縱使是再怎麼歡喜那人,只怕也是枉然而已。
曦威章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覺著心裡煎熬。
他是從永樂城走的,等走到一條椿綸街上,香風拂面,格外清新。他入了神,嗅著那香氣,一路找了過去,等到他看到一間脂粉鋪子裡頭的丫頭,登時就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剎那間,他神思惘然,想到了當初在竹吉州的安府,他跟安家幾位公子比賽投壺。安蘭溪身邊跟著三兩個丫頭,撐著傘遮著炎炎烈日,從廊橋後頭迤邐而來。穿著一身緋色單衫子,遠遠看著他笑。等到離得近了,反倒添了一股子羞澀,只淡淡地喚了一聲“三叔叔”。
隔著這樣冗長的光景,他彷彿還能聽到那麼一句柔柔糯糯的“三叔叔”。
安敬琦是個最開明不過的人,他一早看出了曦威章的心思,也敬重他是個英雄人物,一早就說過了,等到安蘭溪及笄之後,若是她也歡喜他,便給他們結為夫婦。
本是前程錦繡,他們二人該有此姻緣,可是誰知道,一道聖旨,將他們二人徹徹底底分開了。
這一生一世,許是無望了。
這會兒看著她穿著一襲鵝黃單衫,臉上掛著淺淡的笑,跟一眾女子說著香粉胭脂,一張笑臉愈發顯得異常嬌嫩。
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溫柔的一抹春色,撞進眼簾時,嬌嫩得令人微微心疼。
她歪著頭,露出鬢側斜簪的一支碧玉簪子,這是他當年送的。她竟然還留著曦威章彷彿受到了什麼震動,呆呆的走了進去。
那一眾武將看的目瞪口呆,剛想開口,就聽著曦威章冷喝一聲,“莫要跟來。”
見著來了生人,裡頭幾個小丫頭一早就驚了起來,細細說了三兩句話,驚動了安蘭溪。
她眼波流轉,轉過臉朝著來人看了一眼,等繞道那人臉上,曦威章的一顆心,彷彿跳入口中。
安蘭溪面色如常,跟那幾位貴女包好胭脂,笑臉盈盈送走了他們。
那些人前腳一走,她就沒了方才的好臉色,橫眉冷對。
“你來做什麼”言語之中分外冷冽,“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不成來看我可是淪落到了何種地步可是”
他心中翻滾難名,只顧著看她那雙墨如點漆的眸子,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只紅了眼,頗有幾分哽咽,“我的溪兒,如何能做這樣的事兒”
天光乍現,安蘭溪靜默地關上長窗,又怕他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叫那幾個丫頭出去了。
她的影子映在一邊的紅氆氌上,顯得格外瘦削孤寂。
曦威章心裡也清楚,若非是風長棲好心,這人的際遇只怕更差。
現在還能做得自己的主兒,當了這一爿店的掌櫃,若是遇著了一個惡人家,也不知會淪落到什麼地步。
“吃杯茶吧。”她嘆了口氣,給曦威章倒了一盞子茶水,“你若是為我好,日後可別再來了。這裡不是竹吉州,我也不再是安家小小姐,我是安家流寇,我是罪臣之後。”
她烹茶的手藝倒是半點不變,依舊是那樣甘醇香甜。
“這是主子賞賜的細雪銀針,說是去年冬日裡頭的茶,她素日裡喝的也是這個,雖然比不得當初在竹吉州吃的,我也感激的很。求你,日後莫要再來,也莫要給公主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