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如同新皇的年號——啟泰。
歷史的洪流滾滾向前,裹挾著所有的人向著下一個明天而去。在內憂外患的夾縫之中,人們已經好久都沒有感受過這種百廢待新的希望,所以每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迎接它。
這種熱情和振奮從一個人感染到另一個人,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終於在這一刻攜著所有昔日的忍耐和盼望,噴薄而出。
一整個平京都充滿希望,除了太醫院的一角。
這一早,柏奕睜開了眼睛。
有學徒來給他換藥,他身上的傷口太多了,情形近乎九死一生,高燒一直反覆,直到前天夜裡才真正退下。
柏靈也是一樣。
獄中鞭刑留下的傷口帶來了感染和發炎,進而引起高熱。
身體經歷了漫長的搏鬥,最終清理了所有入侵的細菌和病毒,於是燒退了,人也真正變得清醒起來。
在這段時間裡,他們被安排在同一個病房之中——柏奕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先前用來安置了四個傷員的床位,在
這裡很安靜,一切都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學徒們遵照著先前柏奕留下的那一套規矩,一絲不苟地履行著各自的職責。
柏世鈞日夜守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原本斑白的頭髮又白了不少。
此刻見柏奕醒來,似乎掙扎著想坐起來的樣子,他連忙站起身,從一旁的空床上取來兩個枕頭,墊靠在兒子的背後。
等他坐好,柏世鈞又問道,“餓了嗎?”
柏奕搖起了頭,然後緩了下神,又點了點頭——這些天裡他幾乎喝的都是米湯還有一點點饅頭屑,其他東西基本上吃什麼吐什麼,半點帶油、帶鹹的東西都不行。
柏世鈞才要起身,一旁的學徒連忙將他按回了椅子上,自己跑出去盛米粥了。
柏奕側目,不遠處的柏靈仍然安靜地睡著,她面向牆壁側臥,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出她呼吸的起伏。
“先喝點水吧。”柏世鈞端了一杯水過來。
“……謝謝。”柏奕不願讓父親喂水,勉強抬手接過父親遞來的杯子。
這一聲謝謝讓柏奕自己也暗暗吃驚——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到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地步,大約是因為昏沉中經常用嘴呼吸的緣故。
望著柏奕小口啜飲的樣子,柏世鈞笑了笑,柏奕經常這樣道謝,但這聲謝謝在他聽來卻始終覺得有些生分。
柏世鈞重新坐了下來,“你這些天一直燒著,我們都沒問過你,你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柏奕抬起頭,用乾澀的聲音問了一句,“……什麼?”
“學徒們換班的時候,一推門,就看見你倒在西柴房的外面。”柏世鈞說道,“宮裡的訊息說,你那天晚上為了救人,拿自己作餌引開了追兵……你是,怎麼一個人跑回來的?”
柏奕有些茫然地皺起了眉。
建熙帝駕崩的那一晚,如今再回憶起來,已經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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