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更安靜了。
寧嬪兩手抱懷,靠在了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低著頭的屈氏,以沉默迫使她給出的明確的回答。
“可以……讓他就一直跟著姐姐嗎。”屈氏低聲地問。
寧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是嘆息一般地說道,“我不和你是說什麼為了你好的話,這些話你身邊那些人應該都已經說厭了……我今天來,就和你談談我自己。”
屈氏眨了眨眼睛,這才抬起了頭。
“我是不會再有孩子了。”寧嬪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她的目光有些隨意地在這件屋子裡晃盪,“我幫你養孩子,孩子大了跟我親,我以後自然母憑子貴,這就一報還一報了。這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吧?”
寧嬪默默然看著屈氏——她抿了抿唇,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姐姐不想要一個孩子嗎?”
“你要問我有沒有私心,我當然有,我就是想養一個孩子。”寧嬪沒有多想,很快答道,“但我照顧阿拓,單純是因為你還病著。因為阿拓這個孩子,和別人不一樣。”
“……阿拓有什麼不一樣?”
“他是你的孩子,是屈家的孩子,”寧嬪望著屈氏,“現在阿拓小,我要怎麼養就怎麼養,等大一些的時候呢?”
屈氏沒有回答,卻慢慢低下了頭。
宮裡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因為嬪妃獲罪或是忽然病逝,膝下的兒女被交給相熟的妃子照料。
孩子小的時候怎樣都無礙,但等大一些的時候,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若是對孩子嚴加管教,那必然有人要跳出來指責“到底不是親生的不心疼”;
若是不管,那就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往廢了養”……
不論是何種情形,都不省心,甚至容易給自己招來禍事。
若非根基穩固的妃嬪,尋常人還真不敢接這種挑子。
寧嬪臉上浮起幾分略帶嘲諷的味道,“我是無所謂別人說我什麼,但阿拓會怎麼想那些流言呢。那個時候母子隔閡,我消得了嗎?而且……”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屈氏。
“你那時候,真能捨得下那個心,一眼也不來看他嗎?”
屈氏眼中露出幾分頹唐。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答道。
“算你坦誠。”寧嬪總算是笑了一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別指望我來做。我寧可長痛不如短痛,讓你現在就把阿拓接回來。我好落個清淨。”
屈氏有些無助地收回了目光,她惶惶不安地皺起眉坐在那裡,許久之後才微微嘆了一聲。
寧嬪伸手輕輕摸了摸屈氏的頭,那姿態就像她在撫摸一匹戰馬。
屈氏慢慢地向寧嬪的一側靠過去,寧嬪一聲輕嘆,伸手輕輕拍著屈氏的背。
“我知道,我們都沒得選。”寧嬪低聲道。
屈氏的聲音越來越低,“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寧嬪笑了笑,“早知道要一生被困在這裡,還不如當初追隨我們父兄去戰場呢。”
屈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頻頻點頭。
“人活著肩上就要擔負累,誰也跑不脫掙不掉,非得死了這負累才能分給旁人去擔。死有什麼難啊,兩腳一蹬人就沒了,咱們的苦,沒體會過的人不懂。”寧嬪緩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