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一事就這麼過去了,此時山海關的邊報卻引起了明朝廷核心的一陣恐慌——建虜欲用兵朝鮮、聯盟蒙古諸部。對於魏忠賢來說,恐慌的原因是擔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因為這樣跡象很明顯地表明建虜想要劫掠關中。聯盟蒙古,既可以“合縱”,又可以打通與關中連線的道路,為借道攻擊創造條件;意圖征服朝鮮,既可以取得更多的糧食供應,又可以消除後患。
魏忠賢急衝衝地來到內閣,找首輔顧秉鐮出謀劃策。卻見內閣值房裡,除了顧秉鐮,幾個部堂大人也在,他們也在商量這事兒。
這些權力核心的官員,有的是完全投靠了魏忠賢、如兵部尚書崔呈秀,其他的雖然沒有唯魏忠賢馬首是瞻、但也對魏忠賢表示了尊敬之意,這才有機會上位。所以當魏忠賢走進來的時候,官員們紛紛見禮,禮節上恭敬不已。
魏忠賢也顧不上禮節,焦急的心情在臉上表露無遺:“照這樣下去,咱家瞧著建虜還真有膽兒到京師來,大夥議出什麼法子沒有?”
部堂官員都看向顧秉鐮,顧秉鐮皺著眉頭,眉間三道豎紋給人嚴肅穩重的感覺,他有些勉為其難地說道:“魏公說得不錯,照這樣的跡象看,建虜極可能入關劫掠。咱們幾個人議出了些法子,現在派兵支援朝鮮已經來不及了,關鍵是對蒙古方面的態度,強硬還是懷柔,咱們有些分歧。”
魏忠賢道:“都有些什麼法子?”
顧秉鐮道:“戶部尚書田大人覺得東夷和蒙古早已眉來眼去,而且在北邊建虜已經有了優勢,蒙古為了生存不會誠意與我大明為盟,行款是肉包子打狗……”
這時崔呈秀迫不及待地就把話頭接了過去:“乾爹,咱們可不能坐視建虜這麼折騰。您想想,要是讓蒙古人和建虜撮合到了一塊兒,建虜騎兵繞道蒙古攻擊關內,可不是省事多了?”
崔呈秀口不擇言當著這麼多朝廷重臣、厚顏無恥地直呼魏忠賢乾爹,頓時引來了幾道鄙夷的眼光。大夥投靠魏忠賢那是沒辦法的事兒,可也別做得太過分了不是,讀書人的風度完全給這廝踐踏了!
但是魏忠賢不這麼認為,他聽了崔呈秀的話,覺得這麼多大臣,還是崔呈秀最忠心,凡事最先想到的還是咱家。
魏忠賢便說道:“崔呈秀說得不錯啊,要是建虜打到京師來了,張問一黨不得往死裡栽贓咱們?到時候彈劾的奏章都能把咱們給淹了!”
戶部尚書道:“魏公,這會兒不論建虜是不是要打京師,咱們都沒有辦法了,只能把心思用到抵禦敵兵、減少損失上才是明智的法子。下官覺得,對蒙古議款毫無用處,反而會增加戶部的財政負擔,不如把錢用到邊防和軍備上去。”
崔呈秀一臉不爽道:“田大人!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魏公公?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只要建虜一到京師地界,對咱們就非常不利!這點你沒看到?”
崔呈秀個子矮小,其貌不揚,可說起話來倒是擲地有聲、振振有詞。
相比之下,內閣首輔顧秉鐮卻是個老油條,一開始說了幾句廢話,根本不表明自己的立場,或許他已經有了立場,但也要借田吉的觀點來表達。反正不對蒙古行款,是田吉說出來的,並不是他顧秉鐮的主張。
田吉看樣子要正直一些,當然也要傻得多,冠冕堂皇地說這樣的話,好像只有他自己心裡想著國家、別人都在謀私似的,完全是得罪人的幹法。果然田吉和崔呈秀幾個回合的交鋒,就說了幾句話,魏忠賢立刻就覺得崔呈秀忠心、田吉忠心不夠。
田吉四十多歲的樣子,飽讀詩書,很年輕的時候就中了進士、滿腹經綸,當初還做過庶吉士。由於前邊的路走得很好,他心裡自然就多少有些抱負,又不太圓滑,當然就犯了一點毛病,給魏忠賢等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你哪隻眼睛看見老夫心裡沒有魏公了?老夫可不像有些人,專門顧著溜鬚拍馬,一點有用的建議都沒有!誰都知道建虜打到京師來不好,但是對蒙古行款就有用了嗎?沒有用的事兒,做它幹甚?”田吉瞪眼吹鬍子地大聲說道。
崔呈秀冷笑道:“我看你不是不想溜鬚拍馬,而是別有異心!”
“崔呈秀,你休得血口噴人!”
崔呈秀指著田吉的鼻子罵道:“你戶部拿不出錢,就不顧魏公的大計?那你還佔著戶部堂官的位置幹甚,拿你有什麼用?”
田吉氣得滿臉通紅,怒道:“你說我沒資格做戶部尚書?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夠了!”魏忠賢拉長馬臉,生氣地說道,“吵吵吵!吵來吵去管什麼用?你們倒是拿出好點的法子出來呀!”
顧秉鐮這時才說道:“是老夫無能,不能協調各部堂官,老夫有責任。”
魏忠賢看向顧秉鐮:“顧閣老覺得這事兒應該怎麼辦?”
顧秉鐮愣了愣,要是心裡話,他的看法和田吉相同,爭取蒙古,大明對建虜根本沒有優勢,拿錢糧去浪費是無用功。可剛才顧秉鐮已經看出來魏忠賢的態度了,魏忠賢不想建虜從蒙古那邊繞過來,所以要想盡辦法阻止。更有崔呈秀竟然把田吉的意見說成是有異心!
於是顧秉鐮也不太想表明真實態度了,一則根本沒有用,想當初他堅決主張把張問捧上去,魏忠賢還不是不同意;二則可能被懷疑有異心。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顧秉鐮不太想幹。
見魏忠賢逼問,顧秉鐮只好說道:“就咱們現在的處境來說,自然應該拉攏蒙古,儘可能地阻止建虜的攻勢。可這樣的辦法有些困難,朝廷財政緊張咱們不說,行款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肯定會遭來非議……站在蒙古的立場上看,咱們大明眼下武力不濟,連吃敗仗,從薩爾滸之戰後,再沒有什麼勝仗,所以對蒙古沒有多大的威脅;相反,女真人氣勢洶洶,吞併了遼東大片土地,如此攻勢之下,蒙古極可能屈從,所以這事辦起來也有難度。”顧秉鐮話鋒一轉,又說道,“當然,難處是難處,只能這樣才對我們最有利,就得先想想法子了。”
顧秉鐮的一番話,其實就是廢得不能再廢的廢話,沒有一個字有用,但是讓人聽起來很是實心,魏忠賢聽罷就覺得還是內閣首輔有見識,對什麼事兒都看得透徹。他便說道:“顧閣老說的才是實在的話,你們爭吵那些有什麼用?趕緊拿出個章程來,儘快訂出方略。”
顧秉鐮又說道:“魏公,訂出章程還不到時候。這事兒得讓皇上首肯之後才能辦。”
魏忠賢恍然大悟,立刻點點頭。說了半天,怎麼把皇上給忘了?在咱們大明朝,皇上經常被罵、被質疑,但是皇權的地位那是沒得說,什麼事皇帝不同意就別想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