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雪地,紅的燈籠,各大鋪面都盡數開張,瀋陽城越熱鬧。當戰爭的威脅和恐懼漸漸理人們遠去的時候,各行各業的人都起早貪黑地顧著掙錢。臘月時候、臨近年底,只要有點積蓄的家庭,出手都會比平時大方,正是生意人掙錢的好時候。
張問得到了朝廷招他回京述職的公文,剛從巡撫行轅出來上了馬車。說起京師,張問又想起了朝廷、東林黨。張問對東林的執政方略看得明白,也就是葉向高提出的政略:愛民、減稅、收人心、振國運。所謂執政方略,也就是達到目的的過程,在政見上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原本就是可以理解的;執政意味著會干涉摻和各方的利益,那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看不見血的修羅場,任何遲疑、仁義、軟弱,都會被反對者抓住、利用,然後剿殺。
所以張問調整好心態,開始心平氣和地看待東林黨官員的陰招、無恥。只是對於葉向高提出的政略,張問沒有多少信心,總覺得不太靠譜;但張問也沒有公開駁斥過葉向高的政略,因為張問自己也無法提出更好的辦法。
他看著街面上的燈籠、人流、車馬,突然感覺很恍惚、很迷茫,好像自己並不屬於這熱鬧、這喧囂,好像沒有了自己。這種沒有目的的迷茫讓他的心情很鬱悶,也許葉向高到底是姜老人辣:起碼葉向高很明確地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有什麼抱負、有什麼目的,並努力付諸實施。
張問呆看著車窗外面,突然喃喃念一句:“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她人在燈火闌珊處……”
他希望那個解決自己迷茫和國家前途的方法,就像那燈火闌珊處的女子,一回頭就看見了。於是他回頭一看,除了看見侍衛玄月,腦子裡什麼也沒出現,不由得在心裡暗自嘆了一聲。
下車後玄月便戴上黑紗帷帽,腰間掛著她的那柄圓形鋼刀,依然一副冷漠無情的打頭,院子裡的眾丫鬟、玄衣衛侍衛對她都十分畏懼,遠遠地就避在道旁執禮。
玄月直接向東廂房走去,她走到廂房門口,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門,這才走到門口,喊了一聲夫人。
“進來吧。”張盈叫她進來,問道:“相公回來了嗎?
“回來了。”
只見張盈梳著墜馬鬢,頭式和飽滿的額頭倒是很搭配,她上身穿著一件棉襖,下襦為長裙,卻是看不出是善武的女子了。讓玄月納悶的是,旁邊還坐著一個丫鬟,丫鬟和張盈手裡都拿著針線,敢情夫人學起針線活了?
玄月進門之時,臉上冷冷的表情就改過來了,她的神色變得溫和,這時候更是“噗哧”一聲掩嘴而笑,說道:“夫人也學起女紅針線來了,真是稀罕事呢。”
張盈紅著臉道:“這小小的針竟比飛針簡單不了多少,我這學半天了,還沒使順手。”
張盈平時候待人還算和氣,又因為張問在家裡對於禮節之類的東西很隨便,她也就隨意了。玄月這時候也沒有刻意客套生分,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下來,說道:“夫人怎麼突然想起學針線來了?”
“相公在朝為官,原本是儒雅之人,家裡要是弄得佈滿殺氣,卻不是好事。我得給大家做個表率不是。”張盈笑道。
“對了,夫人,您知道‘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她人在燈火闌珊處?’這句詞嗎?”玄月突然問道。
張盈聽罷笑道:“玄月要學詩文了?”
玄月如張盈學針一般紅著臉道:“只是偶然間聽到東家說了一句好聽的詩,我就想知道是什麼意思。”
張盈聽到這句話臉突然煞白起來,幾句話打發走一頭霧水的玄月,拿上一疊紙徑直便去了張問的書房。
張問此時正在書房作畫,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還以為是玄月,只因她是練武之人,腳步聲較輕,於是頭也不抬地說道:“玄月,替我倒一杯茶。”
“相公,我是盈兒。”張盈的聲音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