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時,腿腳有些發軟,回頭瞅了眼案前的酒罈和匣子,心裡一陣發堵。
出了堂屋,三癩子迎上來,低聲問:“老爺,咋樣了?”
王有財沒吭聲,擺擺手讓他抬轎。
縣令那態度冷得像塊冰,收了禮卻沒半點鬆口的意思,這風向不對啊!
往常送禮哪次不是笑臉相迎,順手就給辦了,今兒這是怎麼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縣衙靠不住,許長安那小子卻越做越大,他這趟跑得窩囊不說,還白搭了兩壇酒和五十兩銀子!
轎子晃晃悠悠回了院子,他下了轎,腳踩在青石板上還有些發軟。
王有財哪裡知道,許長安早就布好了局。
之前許長安進了縣衙後院,跟縣令密談了一場。
那天,他沒直奔主題,而是慢悠悠從糖市講起,話頭婉轉卻句句戳心。
他說王有財這些年壟斷糖價,抬到二兩一斤,短期看是賺得盆滿缽滿,可這法子就好比截斷河源,水面雖一時漲高,下游卻乾涸。
長久下去,百姓買不起糖,糖肆的夥計沒活幹,連帶著做糕點的、賣蜜餞的都得跟著遭殃。
糖市一潭死水,縣裡的買賣遲早萎縮,稅銀少了,衙門也落不著好。
若糖價平穩,市面上的糖流通起來,糖肆賺得少些,可糕點鋪子、茶肆都能跟著活泛,縣裡的日子也好過些。
末了,他沒明著許好處,只淡淡提了一句,若糖市穩了,他願意拿出白糖的利,讓縣裡上下都沾點光。
從那天起,縣令心裡就有了譜,許長安這人不簡單,既懂民生,又會做人,比起王有財那短見的財主,明顯更值得倚靠。
王有財還矇在鼓裡,以為自己這些年的銀子能綁住縣令,卻不知風向早變了。
王有財坐在堂屋裡,腦子轉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
“不行!三癩子,過來!”
三癩子顛顛跑進來,站在門檻邊:“老爺,怎麼了?”
王有財喘著氣:“去,把庫房裡那箱子銀子都抬出來,今兒我再去趟縣衙!”
三癩子愣了一下:“老爺,不是剛去過……”
王有財瞪他一眼:“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這回我不走前門,去後院找縣令!”
三癩子不敢再問,忙跑出去張羅。
沒多會兒,箱子抬來了。
“備轎,走後街,別讓人瞧見!”
轎伕吆喝一聲,轎子晃晃悠悠上了路。
這回他不走大路,專挑僻靜的小巷,轎簾拉得嚴實,只留一條縫透氣。
上回禮送得不夠厚,縣令沒鬆口,這回再加五十兩,總能讓他動心吧?
轎子行到縣衙後院,停在一堵青磚牆外頭。
牆邊有扇小門,平日裡下人進出用的,王有財以前送禮也走過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