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本來她已經睡熟了,可一泡尿把她給憋醒了,這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凍,現在還不是太急,她也懶得從溫暖的被窩裡離開,就想著再憋一會兒,說不定天就亮了,於是她就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繼續躺著。可正在她迷迷瞪瞪又準備睡了的時候,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本就在上夜,還以為是主子醒了,睜開眼睛轉頭去看,一瞬間她眼睛睜的老大,睡意全無,一個軲轆翻身坐起來。
她剛準備說話,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噓!”。
在幽暗的燈火下,一雙大眼睛與她直直的對在一起,眼神裡帶著警告,警告她不要出聲。
阿喜快快的點著頭,示意自己絕不會出聲,那手才鬆開。她緊緊的盯著對面人,心在胸口裡咚咚咚的直跳,在她的跟前,正是她的主子。可令她心慌的事,她尊貴無比的主子正穿著她的粗布衣裳,綁著奴婢的髮式,腳上的鞋子也穿得好好的,一副要偷偷出門的樣子,這個認知讓她的魂兒都要被嚇飛了。
“你不要出聲,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不會被人發現的。”明筠湊近阿喜的耳朵,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
“主子,求您不要,若是被人發現了,夫人一定會打死我的。”阿喜被嚇的面色慘白,她跪在地上,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我才是你主子,你要聽我的話,你要是不聽話,不用母親,我自己就能處置你。”明筠表情凌厲,把阿喜愣住了,而後明筠又拉住阿薇的手,帶著笑道:“不過,你只要聽話呢,我重重有賞。”
明筠一番威逼利誘之下,阿喜終於渾身顫抖的爬進了明筠的織錦被,穿上了主子的綢緞衣,可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感受那份綿軟與絲滑,她只覺著害怕。
“裝也要裝的像,你別抖了,你把頭蒙上,誰說話也不用理。”明筠趴在床邊兒囑咐著,隨後好笑的笑了起來道:“今天你怎麼就醒了呢,往常你可是一覺睡到大天亮,我來來去去呀,你都不知道呢。”
阿喜一聽,果然臉更白了。
“噓!”明筠朝阿喜挑著眉頭,點頭示意。
阿喜的頭點的和撥浪鼓一樣,飛快的把頭蒙上。
明筠將窗臺上放著的那瓶金瘡藥塞進懷裡,假裝怕冷般的捂住口鼻,低下頭出了門。門外自然是有人值夜的,可在外面值夜的都是更低等的奴僕,哪裡敢管在主子房裡的這些紅人,況且這樣的深夜裡,即使有那麼兩盞石燈亮著火,可暗乎乎的又能看得清什麼。就這樣,明筠一路奔去了院子的西北角,那裡一向是奴婢們的禁地,就更沒有什麼人了。
如果問明筠怕不怕黑,那自然是怕的,她走的這一路步子邁的都極快,也不敢回頭看那走過的黑洞洞的路,一顆心像是被線提起來似的,不安的很。可是她只有晚上才有這樣的機會,那裡一向不許人隨便去,她就是想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方茴那裡還沒睡,她換了藥不久,藥勁兒正濃,火辣辣的疼的厲害。屋裡的桌子上燃著一盞小油燈,顫抖的火苗發著微弱的光,白桃縮在爐子旁邊,蓋著一條羊毛毯已經沉沉睡去,發出輕輕的鼾睡聲。
這時,窗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是腳踩在雪上的嘎吱聲,很快,在昏暗的燭光下,一個人影映在了窗戶上。沒有像之前那樣躲躲閃閃,這一次那個影子輕輕的敲了三下窗戶。
方茴輕輕的起了身,走到白桃身前,蹲下,往她脖子後面重重一敲,細細的鼾聲戛然而止。
開啟門,一股冷風灌了進來,桌上的小油燈本就是火星一點點,這下子,全滅了,室內真的漆黑一片,還好月色不錯,反射著地上的白雪,才不至於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深夜造訪,有何貴幹?”方茴的唇色仍是慘白的,她站在門口,攏著領口道。
明筠走到了門前,與方茴對上了眸子。方茴的眸子較一般人顏色略淺,是一雙與中原人不太一樣的琥珀色眼眸,她頭髮沒梳,就那麼隨意披在身後,髮質不算好,略有些毛躁,一身深青色的男子長袍,外面披了件羊毛裡子的長披風,亦是很深很深的顏色。在月光下,她的臉是慘白的,嘴唇是慘白的,露在外面的一雙手也是慘白的,渾身上下,似乎無一絲血色。她的表情此刻也是冰冷沉默的可怕,讓人看了心裡犯怵。
明筠道:“你知道我是誰吧。”
方茴低低的笑了笑,道:“您既然來了,我自然認得出。貴女,不知您深更半夜如此打扮,是來做什麼?”
明筠靠近一步,從懷裡掏出了那瓶金瘡藥道:“這個是給你的,不請我進去麼?”
方茴很是訝異,隨即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她看著那瓶金瘡藥,一時間沒有伸手接。
“拿著,給你的,上好的金瘡藥。”明筠將瓶子遞了過去。
方茴依舊沒有動作。
明筠見方茴沒動靜,便直接塞到了對方的手心兒裡,道:“拿著呀,上好的傷藥。”她看方茴目光猶豫,笑道:“又沒有毒,我只是看見你受傷了。”說著,她抿了抿嘴唇,低言道:“你該知道我先前來過一次,那日,你看見我了吧,我就躲在那邊的大樹後頭。”
方茴手裡握著傷藥,蹙著眉看著明筠,而後嘆了嘆,道:“隨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