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吉射道:“與其做無根無權的公子婦,倒不如嫁去大世家。”
左氏關切的問:“哪一家?”
範吉射道:“中行氏。”
王都外郊,巖碧山莊
這一夜,明筠又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中她一個人在雪中光著腳奔跑,後面有很多人在追她,這些人有她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還有血淋淋四肢殘碎的人,還有張著血盆大口的惡犬猛獸。她在前面拼命的跑著,拼命的跑著,可不管她往哪裡跑,卻怎麼也甩不掉這些恐怖的事物。正在她無路可跑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微微臃腫的身影,一張慈祥可親的面孔對著她和藹的笑著。“嬤嬤,我好想你!”明筠朝她飛奔似的跑去,可就在她靠近之時,有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嬤嬤的脖子,而下一個場景就變成了嬤嬤滿是是血的躺在草叢裡,而那雙血肉模糊的大手轉而去抓她,越來越近,在馬上碰到自己脖子的時候,她驚恐萬分,大聲尖叫著坐了起來。
在屋裡值夜的白辛本來趴在床腳上淺淺的打著瞌睡,被明筠的叫喊聲嚇了一跳,馬上醒了神兒,忙不迭的站起來,道:“哎呀,怎麼又夢魘了?”
明筠此時坐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一臉的驚懼。白辛忙坐上床沿,給她順著後背,趕快讓守在門口的小婢女進來倒了杯溫水。
“別怕別怕,只是做了一個噩夢,醒了就沒事兒了,沒事了啊。”白辛摸了摸她領子裡潮呼呼的,明顯是出了汗,趕緊給明筠裹上被子。她接過遞來的溫水,仔細的餵給明筠喝,道:“小口點兒,別嗆著,慢慢喝。”
明筠喝了溫水,漸漸的平穩下來,回過神來,看見燭火中,白辛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明筠突然很委屈,她一下子趴進白辛的懷裡,緊緊的抓著白辛的衣襟,輕輕的聲音裡帶著沙啞和顫抖,她說:“白姑姑,我好害怕。”
白辛順著她的後背,道:“不怕不怕,就是一個夢,一個夢,明天起來就忘了。”
“我夢見好多人在追我,姑姑,我好怕。”明筠的手冰涼冰涼,緊緊的攥著白辛的衣襟,有些語無倫次的道:“嬤嬤,我,今天我夢見了嬤嬤。”
雖然明筠說的含糊,但白辛卻聽懂了。她聞言,臉色刷的白了下來,給她順著後背的手停頓了下來。白辛抖著嘴唇,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白辛知道,明筠口中的嬤嬤,是她的乳母,姓崔,以前自己還是小小的婢子之時,就在崔管事手下做活。崔管事曾極受夫人信任,否則也不會被撥來伺候小主子,明筠也是崔嬤嬤一手帶大的,對她極為依賴,但就在一年半以前,崔管事不知犯下了什麼錯,突然有一日就被夫人的人拉了出去,最後被活活打死,滿身是血的躺在院外的草地上嚥了氣。當時她們正伺候小主子用點心,這一下,大家都嚇的魂不附體,更別說小主子當時還小,更是嚇的號啕大哭,怎麼哄也哄不住。
羅盈說崔嬤嬤有二心,是背主之人,罪不可赦,該死。
白辛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更別提一個孩子了。她作為奴婢,自然不敢非議主子,但她伺候了明筠這麼多年,也是有了些感情,她心下憐惜的很。
白辛一手摸著明筠的頭髮,一手緊緊的抱住她顫抖的身體,低低的說著,“都忘了吧,把這些都忘了吧,不要再想起來了,就當這些全是做夢,夢醒了一切都是好的。”白辛輕輕拍著明筠,喃喃道:“睡一覺吧,睡一覺就什麼都好了。”
“真的麼?”明筠輕輕的問著:“真的睡一覺就好了麼?”
“當然是真的啦。”白辛說著,將明筠放躺,用溫熱的手摸著她的額頭和眼睛:“閉著眼,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大覺,睡起來,說不定病也好了,還可以出去玩了。”
明筠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她表情有些迷朦,似乎很困很困,但她嘴巴仍舊一張一合,輕不可聞的在說些什麼,白辛湊近了去聽,似乎聽著她還在問著“是不是睡著了就忘了?”
白辛心下苦澀,她摸了摸她的臉頰,點著頭低聲說道:“都忘了吧,睡一覺,明天起來我們還是開開心心的,像銘主子那樣兒,多好。”她給明筠掖了掖被角兒。
厚厚的棉被將明筠裹的嚴嚴實實,腳底下被子摺進去窩在一起,活像個蟲繭一樣,除了鼻子和眼睛,明筠的整個人都陷在被子裡,包括兩隻耳朵,彷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才能安穩的入睡。
明筠沉沉的睡過去了,只是睡的不甚安穩,時不時的發出夢囈聲。白辛不敢再睡,就坐在床頭靜靜的守著。
窗外傳來風雪聲。
這冷冷寒冬,簌簌大雪,但願那厚厚的白雪能掩蓋掉這世間的一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