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禮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我前些日子親自去範氏跑了一趟,同他說過了。憑我和阿銘的關係,屆時我寫張帖子與他,把他喊出來同你見見。阿銘他心思單純,只要性格投契,多玩幾次,很快就能熟絡了。”
中行禮從平山回去後,便給範銘去了張帖子。
當天晚上,範銘的手裡就多了一封來自中行氏荀禮的邀帖,帖子是荀禮親筆寫的,帖子內容也直白,就是說三日後,邀他去中行府去小聚。中行府他經常去,不疑有他,欣然的就應下來了。他被他母親壓在家裡好幾天沒出門了,接到帖子後,十分開心,興致高漲之下,就打算親自寫封回帖給荀禮。
範銘的隨侍南棟在一旁給範銘磨著墨,他手上一邊動作一邊說道:“君子,年底的考較馬上就要到了,您這個時候去中行府玩兒,夫人恐怕會不高興的,而且,嚴老夫子那裡佈置的那三篇策論您還沒寫呢。”
範銘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他“啊”了一聲,想了起來:“是啊,還有那三篇策論,我一篇都沒開始寫,怎麼辦,母親要是知道了,非得揍我。”
“那君子不如現在就開始寫,先從那篇簡單一點的開始寫起吧。”南棟說著,從旁邊書案上的一堆竹簡中挑了一卷出來,開啟放在範銘眼前。
範銘拿起來看了看,而後眼角微微一跳,道:“這個怎麼這麼難,這個留著最後寫,你再拿個來我看看。”
“這個已經不算難了,君子。”南棟雖然這麼說著,卻聽話的將其他兩卷都抱了過來。
範銘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然後他發現沒有一個簡單的,怎麼全都那麼難。他兩隻手抱著腦袋,苦著一張臉,氣悶的“啊!”的大喊了一聲,滿是愁緒的道:“怎麼辦?後日就要交與夫子了,可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南棟沉吟了片刻,道:“君子,既如此,你不如去問問程小君子,他的策論是寫得最好的,連宗學裡的族老都在誇。”
“我不問他,他也就書讀得好而已,我一見他就煩。”在範銘眼裡,這個程堂弟除了學問好,就沒有一點兒可取之處了,成天裡弱不禁風的、陰陰鬱鬱的。
範銘覺著心頭一陣煩躁,用小臂將那三卷書簡給掃到桌子下面去,自己無精打采的趴到了書案上,有些置氣的道:“不寫了,不寫了。”
南棟嘆了口氣,復又將那三卷書簡給拿到了範銘眼前,道:“到時候您交不上,先生又要跟夫人告狀了,介是總是少不了一頓好打。”
範銘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母親每次打他都下手下的賊狠,每次他被打的經歷他都記憶猶新,可是策論這個東西他覺著自己是真的寫不出來。
他看向窗外的婆娑樹影嘆了口氣,道:“真羨慕筠妹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就從來不用寫策論。”
王都外郊,巖碧山莊
夜色漸深,明筠坐在榻上撐著額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一碗燕窩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白天的時候,下面人來稟報,母親已經回了王都,車馬在未時一刻左右回了範邸。自打接到這個訊息之後,明筠便一直在等,等母親會不會遣人來催她回妙園。可是等了數個時辰,依舊沒有人來。她就這麼一直等,等到了很晚。
等到月亮星星都出來之後,她就知道母親今晚是不會喊她回去了。說到底,她是真的希望能夠同母親親近一些。得不到的,總是令人渴望。
範邸
此時此刻,在範府的後花園裡,範吉射姐弟二人並肩慢悠悠的走著,範妙姝在左,範吉射在右。他們身後一米開外,一群恭謹垂目的奴婢們亦步亦趨的跟著。
範妙姝一身絳紅色直裾,頭髮簡單的挽了一個髻,發上只用一隻帶流蘇穗子的銀簪定型。雖無風,但冬夜裡仍是料峭,她披著一件長至腳踝的狐裘,那狐裘底絨是淺淺的藍色,上面是稠密的銀色針毛,在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輝。
她手裡提著一個帶著繩杆的四角小竹燈,個頭兒有兩個拳頭那麼大,鏤空的花紋,外面糊了層米黃色的硬綢布,讓明亮的火光蒙上了一層朦朧。慢悠悠的走著,那燈也跟著她的步子微微的晃動著。她的神色淡淡的,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冷。
範吉射披著黑貂裘走在一邊,手裡親自拎了一個酒壺,看著月亮,一邊慢悠悠的走一邊說道:“今晚真是好月色,好月配好酒,這壺西風釀可是我剛從樹底下挖出來的,已經藏了近十年,姐姐可要給個面子,一會兒多喝幾杯。”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在感慨,可那語調卻讓人覺著怪怪的,就好像他此時的表情,臉上雖是笑著,但眼底的卻壓抑著湧動的暗流。
半弦白月,冷清清的掛在天邊兒。
在後花園高高的亭山上,只有範妙姝和範吉射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亭子裡的石桌上擺著熱酒的小爐,爐上熱著酒。酒香濃郁,四下飄散。
範妙姝手裡抱著熱呼呼的手爐,坐在一塊羊毛墊子上,沒有說話,神色淡淡的看著天上的月亮。
範吉射給範妙姝倒了一杯熱酒,道:“姐姐,來,嚐嚐這酒如何?”
範妙姝回過眸子,沒有接這酒,只是冷冷的看著他道:“三弟,又沒有旁的人,開門見山多好。你我姐弟,說話何必繞彎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