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沃城曾是晉國舊都,不可謂不繁華,如今冬雪紛紛,寬廣的街面上也有不少人在為生計忙活著。即曾是舊都,曲沃城在晉國的地位自然也是舉足輕重、不可小覷,是晉國幾大重要城池之一。
如今任曲沃大夫、總管一城事宜的正是晉國正卿士鞅大夫的女婿、士妙姝的丈夫,明筠的父親,同時也是晉國國君第四子,公子成毅。因封地在曲沃,人亦稱他為曲沃君。公子成毅如今剛過而立之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因性情寬厚敦和,很得士鞅看重,一心想扶持他為下任國君。
公子成毅年少時以文采禮樂聞名,俊朗中自然透著一股文氣,也是有名的俊秀公子。只是近幾年他偏愛武藝射御之術,常常驅車行獵,校場演武。
公子成毅的府邸寬闊富貴風景極佳,前有一灣碧湖,背靠一座青山,難得的風水寶地。如今雖說是天寒地凍,花木凋零,然湖邊遍植青青松柏,冬日裡銀裝素裹,湖冰似鏡,也別有一番韻味。
正是清晨時分,公子成毅仍斜躺在床上,隨意的半散著頭髮,他容貌極好,但看著卻有些頹廢,床下還散落著好多空酒罐。
“夫君?夫君?”
公子成毅聽見有個輕柔的女聲在喚他,迷濛的睜開眼,好似仍在夢間。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女子,正對鏡梳妝,她靈巧的手在上下盤扭之間,一個簡單卻又漂亮的髮髻就成了型。
公子成毅還沒醒酒,仍舊醉著,醉眼朦朧間,好似對面坐著的是她。
“阿淓,是你麼?”公子成毅喃喃自語的坐了起來。
只聽那女子幽幽一嘆。
從銅鏡的映影裡,能清晰的看見她紅撲撲的臉頰和滿帶柔情的眼睛,是一個如水般溫婉可人的女子,膚白塞雪,眸如煙雨。
“阿淓,我好想你。”公子成毅從背後抱住女子。此時公子成毅身上就只披了一身長長的墨藍色寢衣,寢衣領口大開,大露著精壯的胸膛,即使一副酒後的頹然,也不掩其風華。
我從來就不是阿淓。女子沒有說出口。
女子本是沒有笑的,回過頭時,卻笑的燦爛。她拿起妝臺上的兩隻釵,一邊在頭上比量著,一邊含笑對公子成毅說,“大人,你看我是戴這個釵好看些,還是這一個呢?”
公子成毅身上酒氣熏天,他皺著眉頭瞥了一眼,笑了起來,“阿淓你帶什麼都好看。”
那女子聽了,如嬌似嗔的蹙起一雙彎眉,道“不能兩個都好,就是要從兩個裡挑一個。”
他將頭扣在女子肩窩,抓住女子的左手,按了下去道,“這隻釵太炫眼了些,不好。”那是一隻赤金的紅寶石大釵。
公子成毅把女子右手握著的白玉水仙花釵接了過去,親手插到女子的髮間,“這個才襯你。”他低頭親了親女子的臉頰,抱著她不放。
浣玉紅著臉,低頭抿笑。她再抬起頭時,眼神掃了一眼銅鏡,她看著鏡子裡相依偎的兩人,突然覺著心裡有些刺痛。她心裡明白,這些美好都是假象一般,終究會化成飛灰,隨風而去。但此刻,她閉上眼,由著自己倚靠在公子成毅懷裡,就讓她暫時沉浸在此之中吧。
半晌之後,公子成毅終於醒酒了。
酒醒了,人也醒了,一雙眸子變得澄澈,也不會看錯人了。他不得不想起來,這世上再也沒有阿淓了。她和她的兒子已經被那個人殺死了。
公子成毅閉上了眼睛,牙齒在口中發狠的咬著。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揉著太陽穴,同浣玉道:“現在幾時了?”
浣玉柔柔的端來一碗蜜水,道“已經午後了,大人再歇息一會兒吧。”
公子成毅看著浣玉肖似的面孔,朝著她笑了笑,將她摟過來,接過蜜水仰頭喝下。“總說你也不聽,這些事有下人們做。”
“伺候大人是我的本分。”浣玉低眉垂首淺淺笑,這一瞬,公子成毅覺著自己又醉了,她真的很像阿淓。還記得七年前,阿淓將浣玉從難民堆裡救了回來,那時候浣玉還灰撲撲的,臉上髒的能搓泥,根本看不出原本面貌,待入府洗淨臉後,眾人皆訝異她的長相。
倒不是有多美,只是她與阿淓有五分相似。
過去之事,多想只是徒增傷悲,不想也罷。摟住浣玉,他打算再睡一覺。
“大人。”浣玉在他懷裡輕輕喚了他一聲。
公子成毅閉著眼睛問:“何事?”
浣玉將頭枕在他胸膛之上,柔柔的笑了笑:“無事,只是想說,夫君以後少喝些酒,傷身。”
公子成毅笑了笑,將她摟的更緊了。
浣玉自己也在笑,她笑自己。明明是個替代品,又何必送出一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