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誰?”辰廣故意問道。
鮮虞女垂著頭自嘲的笑了:“我是,我是雪珀。”
辰廣勾起兩邊嘴角,拱手道:“既如此,我就不多言了,這就告辭了。”
“等等。”鮮虞女輕聲道。
辰廣停住了腳,回過身,只聽鮮虞女道:“中原的飯食精緻可口,叮囑阿嬿多吃一些,也求你們千萬待她好些,不要讓她挨餓受凍,她真的從小到大未受過一點苦。”
辰廣再次拱了拱手,道:“一定。”
門響了,推開又關上,室內只她一人。婢子們早得了命令,無召喚不得入,只敢守在外頭。屋子裡靜悄悄的,鮮虞女慢慢的躺了下來,仰面在席上,閉上了眼。
外面的雪已經下大了,紛紛揚揚,蒼蒼茫茫。
晉都新絳,範邸
迎著漫漫風雪一路奔馬,範吉射的馬車在半個時辰後抵達府外。剛一下車,內府中前來報話的侍從就急切的與他道:“主公,快去正堂,老大人從王宮回來後就大發怒火,現在正等著見您呢。”
範吉射臉色一變,邁開步子一刻不敢耽擱的往府內去,範蔑在後面亦緊緊的跟上。進了府門,穿過一條漆朱巷道,他提前派出去打探情況的親信成何從巷尾處現身,匆匆的跑過來稟報。
笵吉射的腳步慢了下來:“打聽到了麼,今日朝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成何的眼神朝著範蔑看了看,範蔑瞧見了,眼皮子一動,主動開口道:“主公,不如屬下自去您書房處候著。”
範吉射稍一沉吟,對成何道:“自己人,不必防著。”
主子既然發話,下屬自是莫不服從,於是成何便湊近了開口稟道:“回主公,事情不妙。方才屬下從老大人身邊的人那兒得了訊息,今日朝中起了大爭執,是因為懷地大夫羊扈因土地之爭僱兇殺害懷地司馬郭葳之事。”
話說到這兒,笵吉射的臉色登時就變了,猛地頓住了步子,驚問:“什麼!”
成何跟著停下腳,彎下腰低著頭,聲音惶惶的稟道:“主公,是趙氏。那趙鞅不知從哪裡挖得了訊息,竟背地裡動手。今日大朝會,所有朝臣都到了,唯獨趙氏遲遲不現身,直到正式開始議事之後,他才突然出現。趙氏一進殿就參了羊扈大夫一本,又帶了幾名郭葳的親眷到殿上來,讓他們在國君眼前哭啼指控了一番。老大人未曾料有此事,當即大怒,與那趙鞅當朝對辯,中行大人一向是與咱們站一條線的,我們兩家對一家一時倒也佔上風,可沒成想那趙鞅還有後手,他竟著人綁了羊扈大夫身邊的親信萬盛來,並且當著國君與眾位大人的面拿了鞭子把人拉到外殿親自施刑,當場從萬盛嘴裡逼出了不少事情來。”
範吉射的臉色又是一變,著緊的問道:“那個萬成都說了些什麼?有沒有?”
侍從忙搖頭回道:“不曾,他只細說了羊扈買兇和一些墨貪的事。大朝會的時候,國君中途命趙鞅停了手,說是自己見了血腥頭疼噁心,讓趙鞅將那萬盛帶回去再繼續審。按著趙氏的狠厲勁兒,屬下怕那個萬盛會招架不住。還有,今日趙氏在朝上請旨,說要奪了羊扈的大夫之位,又毫不避忌的舉薦了自己人去補缺,把老大人氣的夠嗆。韓魏兩家與趙氏向來是一條線上的,但這次智氏那老傢伙也跟著幫腔同咱們對著幹,國君從來都是和泥的,哪邊兒人多聽哪邊兒的,已經點頭允了,擇日就要把羊扈大夫押解至王都審問。”侍從的聲音越說越輕,頭深深的低下。懷地之於範氏是個緊要的地方,老大人一向重視,當初為了籠絡羊扈站到他們這邊,主公亦是費了不少心思的。有了懷地一黨的暗中借力,這幾年在與嫡長房的較量中他們漸能隱壓一頭。眼見著勢頭大好,如今卻面臨城堤決毀,又豈能不怒不恨。
範吉射雙眉緊擰,拳頭捏的咯吱作響。也不知道羊扈身邊人吐出了多少,而趙氏又知道了多少,這種未可知的感覺讓範吉射十分躁怒。有些事情萬不能讓父親知曉,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生壓下胸口的火,等他在睜開眼時,眸子裡閃出黑沉沉的狠戾顏色,心裡閃過一絲念頭。範蔑站在一旁,捕捉到了笵吉射的眼神,讀懂了箇中含義,眼皮顫了一下。
“派人查探一下,看趙氏將人收到了哪裡,若能尋著機會,讓他徹底閉嘴,至於羊扈,絕不能讓他入王都,我們的人一定要趕在趙氏之前。”範吉射冷冷的道,他一直相信,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是永遠撬不開的。“你們且先去書房等我,待我從父親那裡出來後再具體商議。”笵吉射對二人安排道。
“是。”範蔑躬身應道,垂眸看著視線裡範吉射的鞋尖,墨黑的帛面上銀線繡著雙張牙舞爪的虎,凸目銅鈴眼,銳爪利齒,虎口大張,似在咆哮。虎是要吃人的,範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