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特正處於十分矛盾的狀態之中。
他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卻又能同時感受到十分強烈的頭痛。
連自己還有沒有頭都不知道,這樣一種靈魂出竅般的狀態中,卻又十分明確地知道自己是在頭痛,其中的矛盾感某種意義上是在幫助羅特確認著自身的存在。
無法呼吸和出聲,也無法移動,和之前進入村子的幻境前的幻覺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但那時他是在灰衣人的身體中,這次卻是字面意義上的一無所有。
而後在一片虛無之中,突然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
只是須臾之間,羅特卻掌握了那畫面中的所有細節,因為他現在除了頭痛和那一瞬間的視覺之外已經不存在任何其他感觀能力了。
正如失去視力的人聽力會變得強大一般,暫時失去一切的羅特也短暫地獲得了不可思議的視覺捕捉能力。
下一個瞬間,羅特便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反射性地進行著劇烈的喘息,抱緊了自己的身體以確認其存在。
太可疑了,太刻意了,那似乎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為了讓他把那瞬間的景象牢牢記在腦海裡才故意使他經歷了方才的一切。
羅特看到了什麼呢?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男人躺在床上,僅此而已,只是有許多的細節羅特無法徹底理解。
床與床所在的房間都是白色的,男人的口鼻被一個透明的罩子罩住,罩子上聯連著一個灰色的,一節一節的管子,一路連到一個詭異的儀器上。
那儀器發出有節奏的“滴滴”聲,上面還有一塊發出綠光的,材質像是玻璃的方屏,在方屏上畫著崎嶇不平的綠線,每次儀器發出“滴滴”聲時綠線都會改變一次。
還有許多材質不明的透明細管插進了男人的右臂,那些細管的另一端都是懸掛著的瓶子,似乎正在把瓶子中的液體注入進男人的身體一樣。
其實還有許多其他細節,只不過更多的部分羅特雖然記得,卻難以理解了。
那個男人是誰?在被做什麼?好像是某種治療……
又是誰為了什麼要讓自己看這些?
回想那個景象會使羅特同時回想起那一無所有的感受,噁心感令他伸出手去,扶住了牆壁,感覺到了岩石的觸感。
抬起頭,眼前是一堵沾滿了露水的,用石頭堆砌出來的牆壁,應是一個房子的一部分,絲絲涼意伴著芳草的清香,微弱卻並不昏暗的晨光從牆壁的右側小心著探出了頭。
凌晨麼?
那座用法術硬拔出來的城鎮裡可沒有這麼有人味的建築,而黑城堡就更不可能了,那裡應該滿是汙穢的臭味才對。
“呼……”
羅特深呼吸了一下,確認了一件事。
自己果然又進入了一個幻境,那些第一次進入黑城堡的冒險者消失的原因和他想象的一樣,想必這裡也有過去派牧師們的佈置。
不過,說這裡是幻境真的正確麼?
在那村子的幻境中時也一樣,如果說自己和矮子賓還能說是雖然感覺上在村中待了幾天但在現實中只過去了不到半小時,瑟蘭多的分身可是在那裡潛伏了現實中的半年!
別說什麼高等替身術了,哪怕是瑟蘭多本人在汙染區住上半年,那也早就該變成那些影子的同伴了——他又不是傳奇,連精金級都不是。
但事實就是羅特和矮子賓都沒事,而瑟蘭多的分身也成功堅持到了搞事完成的那一天,唯一在幻境中死去的倒黴戰士還是被那個過去派的牧師親手轉化的。
就如此刻,耳邊的鳥鳴,空氣中的清香,腳下野草和土壤的觸感哪怕隔著靴子也是如此清晰,沾滿露水的石頭牆有著令人放鬆的溼潤感。
……怪不得那些過去派牧師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理解歸理解,羅特還是不會贊同他們的做法的,他可不想和那個村子裡的人一樣渾渾噩噩地重複著同一天的生活,造著永遠造不出來的新推車,等著永遠也不會來的收穫日,把同一個笑話講上一遍又一遍。
那些愛情故事裡經常講主角希望“這一刻能成為永遠”,要是真成了,怕不是愛情故事就要變成恐怖故事了。
……對了利斯塔哪去了?
就在羅特終於想起應該跟自己一起進入黑城堡的同伴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透明的利斯塔站在幾乎和自己重疊的位置,口中無聲地呼喊著什麼,看口型應該是“羅特”。
這是……兩個人跑到兩個獨立的幻境或者說【過去】裡面了麼?
自己看得到他,那他看不看得見自己呢?
羅特試著在利斯塔眼前擺了擺手,但利斯塔沒有給出任何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