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文壇盟主、吏部尚書王世貞的棺槨被王士騏、王士驌兩個兒子護送回太倉州弇園。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王老盟主在文藝評論方面的衣缽傳人胡應麟,不過現在胡應麟最重要的身份成了首輔同鄉小老弟門客。
江左文壇幾乎傾巢出動,前往太倉州進行弔唁。
喪葬事務是由林泰來親自主持的,同時林泰來也自然而然的正式“加冕”為文壇盟主。
所有人都清楚,隨著王世貞、吳國倫、汪道昆、徐文長的齊齊隕落,以後文壇真就徹底只有一種聲音了。
展望這位林盟主在文壇的霸權,只怕比當年全盛時期的復古派還要強大。
畢竟復古派只能在文壇趕絕異端,但在政治上卻沒多大作為,讀書人即便不鳥復古派也還有其他出路。
而林盟主不但能在文壇趕絕人,還能在官場上摁死人,更擁有將數百打手投射到千里之外砸別人家玻璃的實力,對文壇的統治力比復古派呈指數級增長。
從京師南下過來的胡應麟陪著林泰來走出弇園,詢問道:“關於下一任吏部天官,君侯可有提議?”
這很明顯是代表趙首輔和京師更新社來詢問的,蝴蝶效應裡每個人都在變,胡應麟也不再是那個只會研究“登高是古今七律第一”的學究了。
林泰來想了想後,開口道:“如果沒有更合適人選,那就讓沈一貫上吧。”
主要有四點原因,第一,沈一貫的起勢源自申首輔,出身可靠,傳承清白。
第二,沈一貫年紀夠老,在吏部天官位置的爭奪戰裡,勉強能扛住清流黨人那幫老資格,彌補林黨嚴重缺少老人物的短板。
第三,原本歷史上也能證明,沈一貫和清流黨人真的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第四,歷史上沈一貫的戰鬥力還可以,能跟東林黨打得有來有回,最後和東林黨領袖沈鯉同歸於盡。
此時在弇園大門外的路邊垂柳下,聚集著一小群人。
林泰來隨意瞅了眼,臉色就黑了下來,因為在人群中心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業師張幼於。
只見張老師穿著穿著孝服——還是女版的,席地而坐,敲打著小鼓,口中也不知念著什麼經。
幾個王家僕役站在旁邊看著張老師的行為藝術,十分無可奈何。
忽然旁邊有人開口道:“聽說君侯與張幼於當年在蘇州城時,並稱為張癲林狂?”
胡應麟大驚失色,是誰人如此勇猛,竟然當著林泰來的面說黑歷史,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順著聲音轉頭看去,原來說話的人乃是原閣老王錫爵,此人也是太倉本地人,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
林泰來深吸一口氣,答話道:“這不是我的黑歷史,這是我的來時路。”
張幼於也看到了林泰來,便招了招手,林泰來只能走過去見禮。
“看為師今日灑意率真否?是否特別有超脫了生死、大徹大悟的氣質?”張幼於問道。
林泰來誠懇的回應說:“以後老師在外招搖現眼時,莫提我的名字,別說我是你的學生,可否?”
張幼於:“?”
怎麼感覺這句話的套路有點熟悉?彷彿在哪本里看到過。
一位吏部天官的逝世,必將在朝廷政治中引發重大連鎖反應。
又過了一個多月,從京師傳回訊息,禮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士沈一貫接替為吏部尚書。
但與此同時,清流黨人老資格骨幹、原文選司郎中陳有年熬完資歷,從巡撫任上遷為吏部右侍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利益博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