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狀元加翰林這種高貴的身份,要出差都是去藩國,代表朝廷進行冊封或者宣揚上國天威,比如“朝覲鮮矣之國”就沒少享受這待遇。
而狀元翰林直接去巡邊的,林狀元真是第一次,讓朝臣大開眼界了。
申首輔害怕林泰來反悔搞事,詔令下達後,又迫不及待的將敕書、文憑、關防統統發給了林泰來,勒令林泰來月底前成行。
不是申首輔不想讓林泰來馬上出發,而是程式上做不到。
欽差出行巡視,不是林泰來一個人趕緊從京師滾蛋就行的,還有一些必要的籌備工作。
比如朝廷要挑選若干屬員作為班底,還要選拔二百官軍作為扈從,以及通知沿途驛站、關隘、營堡,零零碎碎的下來肯定要籌備一段時間。
事已至此,林泰來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不著急,在翰林院多工作幾天也無所謂。
將出差的敕書、文憑、關防都收好後,林修撰巡視翰林院各廳,沒有發現菜鳥實習生啊不,庶吉士們的身影。
同年榜眼吳道南指了指後院方向,林修撰恍然大悟,這幫菜鳥肯定去後院柯亭上課了!
作為一個翰苑老人,林修撰覺得自己有責任指導新人。
當然,在很講究前後輩倫理的翰林院,林修撰所能指導的,也就是這二十多個新庶吉士了。
到了後院柯亭,大約是剛上完課,眾新人正在圍著教習田學士休息和閒聊。
看到晃晃悠悠走過來的高大雄壯身影,田學士又產生了領地被侵犯的感覺。
“林修撰來作甚?又想給新人訓話了?”田學士問道。
林修撰解釋說:“在下以為,除了應制寫作、文藝、經史、國策等課業之外,有必要增添一門時政課。
這樣才能緊密聯絡實際,與時俱進,苟日新日日新,我今天有意試講一下。”
然後也不管田學士同意不同意,林泰來就直接對著眾人開口道:
“最近諸君都聽說了吧?禮部沈尚書突然上疏辭官,我這門時政課就從這裡開講。”
說起這個,眾人就不困了。這些初入官場的菜鳥們,正是最熱衷於議論時政的時候。
林泰來站在中間,侃侃而談:“今天就客觀的講講,沈尚書辭官的內在原因。
第一點,他近年可能身體確實不太好,身心俱疲之下產生了厭倦感,聽說他每日都要喝藥。
第二點,春江水暖鴨先知,他作為禮部尚書,感受到了某種壓力,所以用辭官來逃避。你懂得。”
有非常耿直的菜鳥叫道:“我不懂!”
林修撰答疑解惑說:“你若不懂,就去研究一下嘉靖十七年的嚴嵩!言盡於此,自行感悟!”
田學士若有所思,回憶了一下嘉靖十七年的檔案記錄。
這年是嘉靖大禮議終結之年,嘉靖皇帝推動生父稱宗入廟,時任禮部尚書的嚴嵩屈服了,朝著奸臣的路子一去不返。
那當今也有個“大禮議”,就是國本問題。而在禮法問題上,禮部尚書必然是大臣裡頂在最前面的。
所以林泰來這是用嚴嵩舊事,來暗示當今禮部尚書沈鯉的處境。
對於林泰來能看出國本之爭將起,田學士並不感到驚訝,很多人都能。
但他震驚的是,林泰來居然對嘉靖十七年的典故都能信手拈來。
這踏馬的都是五十年前的朝堂最高層動態了,林泰來這出身草根小年輕似乎瞭如指掌,怎能不令人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