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霖緩緩站起來,轉身去拉開緊閉的窗簾。
北京七月的傍晚格外迷人,暮色餘暉暈染著天空,天色半明半暗,華燈初放。衚衕裡的四合院風景獨好,茶桌、鞦韆架、桂樹、銀杏以及各種盆花默然相依,各自美好芬芳。窗外廊燈輝映著一簇嬌豔欲滴的玫瑰,一樹紫薇花團錦簇。
這是顧心媽媽為這個家拼下來的所謂家人歲月靜好的資產,這個女人其實也挺不容易。
他對著半明半暗幽藍詭秘的天空緩緩說道:“我七歲時父母就離婚了。媽媽走的那天,北京很冷,漫天飄著鵝毛大雪。我在雪地裡追著她離去的車子跑,不斷摔跤,不斷哭喊,牙齒都被跌碰掉了一個,滿口是血。可就算我喊破喉嚨,嘶聲力竭,她頭都沒回一下,決絕離去。從此音訊全無。從此,我的人生字典裡沒有媽媽這個詞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十四年中,他從沒對誰傾訴過這些往事,今天卻對著一個11歲的女孩不經意開啟心門。痛苦與卑微,思念與茫然,彷彿都已是前塵往事。
他不知道將這些積壓在心口的痛苦對一個小女孩說出來有何意義,她或許根本就聽不懂它們的含義,但是看著眼前這張淚痕斑斑的小臉,他的心莫名疼痛,彷彿看見曾經的自己,那麼無助,那麼絕望。
有生之年,誰不想擁有一個雙親恩愛,親人和睦,茶飯相依的溫暖家庭。可在這個蒼莽人世,有太多的孩子,在他們對這個世界尚且懵懂時分,就被迫接受一些撕裂般的疼痛。
他想起在山西老家一個人無數次爬上屋頂枯坐,看漫天星斗和寒月席捲夜空的蕭瑟。
顧心慢慢抬起頭,她漸漸地停止哭泣,愕然看著他靜默的背影。
他的背影很俊拔,也很蕭寂。他一動不動站立著,出神地望著逐漸黑暗的天幕。
房間裡靜下來,許久,兩個人都不吭聲。
顧心站起來走到他背後,怯怯地伸出手抓他的手。秦商霖轉頭看她。
“商霖舅舅。”她低聲喚道。
“心心,跟誰生活,想去哪裡生活,由你做主。你只要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他們會尊重你的。”他伸出手情不自禁觸控她掌痕處的臉頰。“你首先要學會勇敢,敢於面對一切困難。”
她點頭,眼裡露出一絲亮光。“我哪裡也不去,就在外婆家。”她堅定地說。
“這就對了。”他眼裡盛滿讚許的笑意,彷彿擦亮滿天耀眼的星光。
“商霖舅舅,我餓了。”她可憐巴巴地說道。
他俯下身子替她擦拭眼淚。“心心,以後痛苦難受的時候就跟商霖舅舅說。你只需要記住,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無論何時何地,你隨時可以找我,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照顧你,不會讓你難過的。”
顧心拼命點頭,眼淚又流出來了。他反覆替她擦去。
“這麼美的小姑娘不能經常哭,再哭就不好看了,漂亮臉蛋成小花貓了。”他戲謔著。
顧心破涕一笑。“我要吃披薩牛排。”
“好,我帶你去吃披薩牛排。”
他牽著她的手出去。
顧心站在媽媽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不回上海,也不會隨你出國。我只想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彭琳藍還想做她的思想工作。顧心外公趕緊拽住她,不讓她說話了。“尊重孩子的選擇吧,琳藍。你執意要出國你一個人去,我們不攔你。顧心爸爸那邊你去交涉,顧心以後交給我們照顧。他馬上要結婚了,那個女人快要生孩子了,顧心留在上海我們不放心。商霖,你帶心心去吃飯。”他把顧心交給秦商霖。
秦商霖跟外婆他們打過招呼,說帶她出去吃飯。外婆趕緊推他們出去。“去吧去吧,想吃什麼叫商霖舅舅買給你吃。商霖,辛苦你了。”她感激地謝過他。
秦商霖淡淡一笑。“伯母,不用客氣。照顧心心是應該的。”他牽著顧心的手出去。
飯後秦商霖帶她去打電動,吃冰淇淋。這個夜裡,他讓她徹底放鬆,不被鋼琴古箏奴役,不被課業困擾。他看見她打電動時開心的笑臉,忘情的歡笑。
沒有被各種任務束縛的顧心活潑可愛,腦袋瓜機靈敏捷,一會兒一句可愛俏皮的話脫口而出,連平時沉默寡言的秦商霖跟著輕鬆明朗起來。一大一小配合得當,電動打得精彩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