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顧心轉身,看著顧心眼淚洶湧落下,看著她咬著牙努力抑制難捨的情緒,一步一步消失在拐彎處。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下一站,輪到他回國了。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他離開故土六年整。這六年,除了偶爾會和小姨通個電話,給她寄錢過去,家族裡的任何人,他一概沒有聯絡。
當他走出航空大樓,他感覺臉頰有些溼潤,一摸原來有淚暗自滾落。這麼多年,他沒有哭過,哪怕是初來美國,懷裡只剩十幾美元的日子,他都咬牙挺過來了。
看著小姑娘難捨的臉,想著大洋彼岸的祖國,他的心如墜冰窟,煎熬般地疼痛。
是該回去了。
這天晚上,秦商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顧心剛好從錄音棚出來,她剛剛完成一個綜藝主持的錄製節目。雖不是第一主持人,但這個節目的導演很看中顧心,有意培養她往這個節目發展。此刻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晚上還要錄節目?”秦商霖剛起床,準備給小朋友打個電話再去洗漱。
“白天學校很多課業,導演特意為我調到晚上的時間去錄節目。”顧心從演播廳出來往大樓外面走去。
“怎麼回學校?打車還是坐地鐵?”
“我坐地鐵回學校,時間還早,先去吃碗麵再回去。”
“坐地鐵也好,聽說國內的滴滴叫車頻頻出事,你一個小姑娘晚上儘量不要一個人打車。”
“沒這麼可怕,舅舅大人,這裡可是大上海,治安好得很。”顧心最近經常用舅舅大人這個稱呼調侃他。
回國後,顧心忙得連軸轉。既要應付專業課,期末考試,各種論文,又連續參加幾個播音活動,協助主持節目,還有電視劇女二的進組前訓練。她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
好在,每天可以和秦商霖通話或影片一下。
他每天早上起來時,或者去上班的路上,可以和她通話或者影片一會兒。一般這個時候她剛好忙完。波士頓和上海,總是一個是早晨,一個是夜晚,兩個人晝夜顛倒的時差。每次他看見小朋友一臉疲憊的樣子,就心疼不已。
“你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和太多工,身上沒幾斤肉了,太瘦了。”
“沒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被彭琳藍逼著像只陀螺般旋轉著過日子,早就習慣了各種忙碌和承受各種負荷。”顧心滿不在乎。她從小就被媽媽逼著練琴,跳舞,練習口才和書法等,還有自己三年級和初一兩次努力跳級,日子都是在一種超負荷的狀態下運轉的。
她想起9歲那年在外婆家初見秦商霖,那晚她因為練琴彈錯幾個地方,被媽媽狠狠訓斥了一頓,並且要求彈到準確無誤才能睡覺。剛好小舅舅和秦商霖他們從天津回來,她被媽媽叫回房間練古箏。
一場雪即將來臨,院子裡冷得要命,秦商霖點燃一支菸,穿著羽絨服在庭院站立許久。彭林軍幾次叫他進去,他藉故抽菸不肯進去。彭林軍在客廳和姐姐交談,他指責彭琳藍這兩年脾氣越來越壞,對顧心要求太嚴格,不利於孩子的健康成長。
這種情況下,秦商霖不便在場。西廂房顧心的古箏彈得好,他聽得有些忘神,一時半會不想進去。
後來,彭琳藍接到一個電話匆匆出來,她對著顧心房間的窗戶喊了句:“記得一定要把鋼琴練好再去睡”。
一個小時之後,顧心從房間出來,準備回客廳繼續練琴,抬頭看見秦商霖默默立在臘梅樹下,手裡捏著快要燃盡的香菸。他已經連續抽了五六根菸。那時,臘梅正開得好,暗香縷縷。寒夜,白月光,臘梅香,一身黑衣的他,恍惚中讓人產生一種似是電視劇場景的錯覺。
顧心禮貌地喊了聲商霖舅舅,然後往客廳走去。
外婆看見顧心返回客廳,叫不要練琴,趕緊睡覺去,反正她媽媽出去了,估計要大半夜或者凌晨才會回來的。
顧心搖搖頭,不敢不練琴。媽媽發起脾氣的樣子很嚇人,她不想惹她生氣。
這時候,秦商霖從外面走進來。他叫外公外婆去休息,他陪顧心練琴。
只見他直接坐在鋼琴前,熟練地開啟琴蓋,稍微一試音,顧心便聽見一段優美流暢的音樂從他的指尖劃出來。正是她連錯幾個地方的那段有些難度的鋼琴曲。
她驚喜地看著商霖舅舅。兩個老人也驚訝不已,沒想到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孩精通鋼琴。
他叫她立在旁邊看他彈一遍,然後換她彈琴。他耐心指出她不夠嫻熟的幾處,也指出她犯錯的根本所在。幾乎是手把手反覆教她幾遍,顧心終於領悟到其中精髓,琴曲也就流暢多了。
不過,她也是這麼近距離地聞到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煙味。外公不抽菸,爸爸會抽一點點,但媽媽看見了會和他吵架,所以爸爸基本上不會當著顧心和媽媽的面抽菸。小舅舅也會抽一點,但他也不敢在家裡抽,怕被外公訓斥不務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