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府前的廣場並不大,修剪得體的幾排灌木圍著一塊鋪了紅毯的空地。幾輛飛車陸續落在空地的邊緣,停穩以後,卻不見乘坐的武士下車。有一位青年文士,當先站了起來,這文士身著青衫,眼睛清澈,文雅中透著幹練。
先是環視一週,待觀察完周圍環境,接著用他獵鷹一樣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明明只是一個書生,一眾官員好似被妖獸盯上,只覺得渾身彆扭,不寒而慄.....
青年文士沒有發現異常,繃緊的臉略略鬆弛了下來。 單手握拳向前一揮。飛車上的十餘名輕甲武士迅速下車整隊,抽出明晃晃的兵刃魚貫而行, 繞過官員們組成的人牆,進了背後城府。少頃,城府裡傳來通報安全的訊號聲。官員們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冒出一身冷汗,不約而同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額頭。那青年文士跳下飛車,卻不理會眾人。 快步走到離群而立的李將軍面前,指了指別在胸口的玉簪。嘴角不知何時掛上了微笑,官員們悚然發覺,剛才還如同妖獸的人物,此刻笑起來卻又讓人如沐春風。
李將軍見到簪子,眼睛一亮,瞬間便挺直了身子,身上的甲冑與兵器撞在一起,乒乓作響,那裡還有宿醉般的模樣,反倒有種沙場秋點兵的肅殺氣勢。李將軍拔出佩劍,走到一眾官員身前站定,舉劍過頂。官員們見到一隊隊甲冑齊全計程車兵列隊而入,把小廣場圍了個水洩不通,卻不知這些士兵何時進的城府。
與此同時, 城府頂上也站起了一排排的持弩帶甲士兵。一眾甲士,隨著李將軍的聲音齊聲喝道:“恭迎項陽公主......”
話音剛落,姜韞坐著蘇美駕的飛車緩緩落了下來。看來姜韞為了此次重任,做了些功課,只見她臉上薄施脂粉,雙眉修長,一對瑞鳳眼流波轉盼,眉梢眼角皆是媚態,嘴角似笑非笑的,雖已不是韶齡少女,卻也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凝脂肌膚裡雖少了些許血色,但更加地惹人憐愛。本是極美的婦人,卻被些脂粉勾的媚意盪漾起來。貼身裹著一件黑色妖狐皮大衣,並無額外的裝飾,卻自然透出久居上位的雍容華貴。 大約是長途飛行舟車勞頓,眉眼裡略顯的有些倦意。
一眾官員掃過一眼便知來的是項陽公主,卻不曾想這本該是婦人的公主,卻是這般的嫵媚驚豔,皆垂目不敢直視,深恐多看幾眼便唐突了佳人,丟了烏紗。
不見隨侍們上前,卻是那駕車的車伕一把甩掉黑色披風,打了個旋,跳下車來去扶公主。
官員們這才發現車伕竟然是位少女,更是一身仙師的打扮,一襲輕紗般的白衣飄然似雪,身形高挑,年紀不大卻生的凸凹有致,一頭烏黑長髮披在肩上,頭髮上束了一條虎紋束帶,卻是用柔順虎妖皮精製。鵝蛋臉,眉目如畫黑漆漆的眸子似有光彩流轉,一雙大眼睛顯得神彩飛揚,挺直的鼻樑,鼻尖微微上翹,膚色微黑卻透著紅潤, 顯得極為健康。
腕上掛一串虎妖牙齒手鍊,腳腕卻掛一串豹妖牙齒。走動間白衣如煙似霧,如一位畫裡出來的俏麗仙子。一眾人等先是詫異於少女的絕頂美麗,似是即將縹緲飛天的仙子,又覺她本該是魅惑人間的妖狐。
姜韞被蘇美攙扶下飛車,眉眼裡笑意盈盈。 稍稍停留,跟眾人擺擺手,便在蘇美攙扶下輕柔飄搖的猶如腳不沾塵般款款走向城府。
路過李將軍身邊的時候,略微笑了笑,李將軍卻早把胳膊上裹了塊披風,伸了出來,讓姜韞搭在上面,彎腰躬身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側,那裡還有將軍模樣,真如一個動作嫻熟無比的小廝一般。
舍才暗自腹誹的官員頓時無比後悔,這才是真正的官場高手啊,難怪能做大將軍。吾等差之遠矣......
身前官員自動分開一條通道,排成兩列,也隨姜韞和李安進了城府。
........
進了城府大門,蘇美見官員都在身後,便藉著攙扶的動作,把嘴巴貼在姜韞耳邊,咬著牙用幾不可聞的鼻音說道:“你...還...行不行...啊?撐不住我讓方文青把門先關上。”姜韞額頭全是密密的細汗,卻輕咬牙關,藉著兩人的力量,堅定的向城府正中的主座走去....
城府官員依照早先執事傳達的意思,力求簡短的結束了儀式。待眾人退下,姜韞終於長出了口氣:“嘶......真他媽疼啊....快幫我把衣服脫了,我還是得趴著...”
早有隨行的人員備好了軟榻,急忙上前,七手八腳幫姜韞移到了軟榻上。 姜韞終於找到個舒服點的姿勢,擺了一副慵懶妖治的姿態,滿足的呻吟一聲。
一旁的蘇美渾身發緊,被姜韞臊的滿臉通紅。 方文青則低下頭清咳一聲。 一眾隨從隨伺已久,倒是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 卻發現這李將軍頗為神異,居然絲毫不為所動,真好漢也......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姜韞對搶了小廝位置站立的李安道:“安將軍,別來無恙啊,這又有人欺負咱家了,你說咋辦?”
李將軍一張臉剎那間漲得通紅,也不顧甲冑牽袢,單膝跪下:“小姐,我小安子可是正有力氣,您就說是誰吧,小的我這就去...辦他。”說著手掌做刀,用力往下一切。眼睛裡幾乎噴出火焰來。
姜韞格格笑了起來,揮手屏退了下人,卻又牽動了傷口,“嘶...... 這要是宋王呢?”
李將軍聽到這話,卻不著急了:“就他那慫樣,他不敢。您這傷是自己鬧的吧?”
蘇美不樂意了,白了李將軍一眼:“這位大鬍子將軍,怎麼說話呢?你撓個癢癢把背上的皮肉撓下來?她這是給妖獸抓的...”轉過頭又跟姜韞急眼:“唉...我說你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麼?聽什麼方文青的鬼主意,老老實實趴著給人抬進來不好麼?好在這傷口沒崩開。”
姜韞看這李將軍被搶白的有些尷尬,笑盈盈道:“別跟這大仙姑一般見識,她這兩天吃錯藥了,逮誰咬誰....... 她說的沒錯,我這傷確實是被妖獸抓的。多虧了這仙姑救援,不然命都沒了...... 這有些年沒活動過,見到妖獸太大意了... 不過這事也沒那麼簡單,只是沒查出來背後是誰...”
李將軍聽說這姑娘是位大仙師,不敢怠慢,趕緊去跟蘇美見禮。
方文青待在旁邊,見姜韞有了空閒,這時候也插話進來:“還請公主恕罪,如若有其他辦法,也不敢勞動公主身體。在下已能確定,這城裡城外,有不少人盯著此事。 就算這城府裡面,只怕也有眼線。 我仔細觀察過了,這細作恐怕不是同一路人馬。”
說完了對姜韞拱拱手:“還要請教公主大人,您這到底是有多少仇家?”
李將軍和姜韞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姜韞身體倦乏,便請李將軍代勞,把當年一眾壯舉,一一道來。不但蘇朝,這宋國官員也對這段歷史諱莫如深,這李將軍好容易得到機會講述得意之事,自然喜不自勝。
李將軍曾經親歷其境,無需添油加醋,把一段沙場舊事自然而然娓娓道來。雖然二人久未謀面,但聊起一場場浴血奮戰;談到幾次峰迴路轉,反敗為勝的戰役。
又說到箭盡糧絕,血灑沙場的袍澤,一位位鮮活生動的將士形象,一幕幕戰爭的畫面卻彷彿重現在眼前。李將軍緩緩講述,姜韞在旁查遺補漏,二人配合甚是默契。
雖然說者無意,輕描淡寫的,但是兩位聽眾卻是一臉肅然,驚心動魄...一到酣暢惡鬥之處,兩人不禁也跟著拍案叫絕,一聽到昔人故去,也跟著扼腕嘆息...
李將軍說著說著便不再訴說戰爭,而是跟姜韞絮絮叨叨一些戰死將士的身後事:“這都隔了多少年了,我知道的就有幾位將軍的軍功未曾得賞,也有些撫卹金沒有足額髮放。我曾多次發文到兵部申飭,每一任大司馬也都多次問詢。查來查去,卻說撫卹早已經撥備。 嗨...... 我沒法子,只能自己幫扶了一些,可這只是僧多粥少,杯水車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