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大牢中的獄卒,眼見袁服親自前來行刑,定然覺得穩妥,自不會對死了的囚犯多加檢視,只需以泥垢敷蘇刃之面,遠遠的讓守在牢中的獄卒看上一眼,便能矇混過關,將蘇刃悄悄運出去。
但,他未能琢磨明白的是,替代蘇刃被鎖在死牢中的那名長相酷似蘇刃的人,究竟是如何被人運入東市大牢的?行刑日的前一天晚上,薛青與廷尉府左右監使,還曾特地前去檢查過一番,回來還向他回稟牢中並無任何異常現象。既如此,這麼一個大活人,又是怎麼忽然現身在死牢之中的?
他獨獨想不通此事,神情陰鬱,總覺得自己錯漏了什麼線索。他想過,絕不可能是遞送飯菜的王婆子所為。他仔細查過這位老嫗的底細,並無任何案底,清清白白,只是尋常人家的老母。且他雖然詢問了獄吏,那送膳的推車有多大,但轉而一想,便覺得根本不可能。
推車入內時,都要由守在地牢門前的五名獄吏共同核實檢視一番,驗過有無下毒後才能被送入牢中,共囚犯們食用。核查過程詳實,且有專門的文書在當場記錄。
如此一來,王婆子的嫌疑便自然被排除。
“主公,您怎麼不說話?”
正當他深入思考此事時,薛青的詢問聲再次傳來。江呈軼從混雜的思緒中走出,緩緩展開深深鎖住的眉頭:“既來之則安之。到了這個時候,再論怎麼辦也無事於補。鄧氏要救蘇刃,又不想旦罪責,便將袁服推出來頂罪。御史臺少不了一頓責罵與懲處。”
“難道...我們就這樣放任鄧情不管,眼睜睜看著袁服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而丟了性命麼?”薛青在旁不甘心的問道。袁服與他相識多年,兩人在水閣之中,一直是行動最為默契的搭檔,被他視為畢生摯友,出了這樣的事,他心中自是百般不願。
“鄧情想要動我手下之人?”郎君嗓音甚寒,鼻息之間哼出一記冷笑:“白日做夢!痴心妄想!”
薛青立即亮起眸來,深深的望著他,期盼道:“郎君這樣說...是有主意了麼?”
江呈軼未答話,只是默默盯著那巍峨高崇的宮殿看了兩眼,便預備拂袍離開。
守雍門的侍衛立刻喚道:“江大人...都護將軍說了,要您在這裡等候...您現在要離開麼?”
江呈軼揹著身,頓住腳步,緩慢而高貴的轉過頭,漆黑如墨寶般的眼眸朝他剜去一眼:“怎麼?如今你的頂頭上司變成了都護將軍了麼?本官的事情,還輪不著你一個小小護城衛來管!”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詭異,讓與他不經意間對視的侍衛不寒而慄,頓時縮了脖子,不敢再多說一句。
江呈軼利索轉身,向停靠在一旁的鬃馬行去。
薛青與薛四跟在他身後,急匆匆問道:“主公,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鄧情既然開始行動,我們也不能閒著不是?”江呈軼鎮定自若道:“應當通知阿蘿一聲,城外備下的一切可以開始行動了,汪鶴的那份手書,該是時候用上了。”
薛四聽他此言,展開眉角,有些激動。
江呈軼躍步馬上,緊緊攥住韁繩,俯視著薛青:“你與薛四立刻回府,我出城一趟。”
薛青還未來得及詢問他要去往何處,便已見郎君揚起馬鞭,斥馬而去。他與薛四甚至來不及行禮,就看見江呈軼消失在視野之中,轉眼不見了蹤影。
“薛青大哥,主公出城作甚?”薛四奇怪道。
“主公行事,自有他的想法。咱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便好。”薛青長臂一攬,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身行至馬邊,踩上鐙子,橫跨而上,盯著江府的方向道:“我們走吧。”
薛四緊跟其上,兩人向背面奔馬而去。
卻說這邊,江呈軼跨上了馬背,徑直向城門奔去,前往城防軍駐守大營,尋找景汀,得知他因東市民眾躁亂,又轉調馬頭,趕回了刑場。
他從萬人中間,找了許久,才瞧見景汀在何處,於是迅速下馬向他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