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佳心中猛然一驚,即刻從臺階上爬起,提著裙襬便往呂尋身邊奔去。
呂尋正悶頭往廊下走,正要從小道往寧南憂的居所走,半路上聽見一聲急促的呼喚,便立即抬起頭來,只見廊下石階上的女郎驚慌失措的朝他奔來,神色緊張的盯著他背上的郎君,問道:“這是怎麼了?”
女郎看著他背上的青年,只瞧他一臉焦白,昏昏沉沉的閉著眼,氣息微弱,彷彿受了極為嚴重的傷,垂著頭靠在呂尋的肩頭,一動不動。她仔細觀察後發現,寧南憂那一身玄黑色的便服,正滴著水,沿著方才呂尋走過的長廊,滴了一路。
這是被人潑了水?還是掉湖裡去了?她心中拂過幾個念頭,神色緊凝。
呂尋登時無措,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釋,慌慌張張搪塞過去道:“君侯歸府的路上恐怕出了什麼事情。具體的...屬下也不知道。”
他腳下步伐未停,兩人一同朝臥居疾行。
路上,江呈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孫齊可從母親那裡歸來了?即刻要他前來為主公診治。”
呂尋點點頭道:“女君放心。屬下已命人去催促,孫大人正在來的路上。”
他們二人合力將陷入昏迷的寧南憂扶到了床榻上。這郎君似乎觸動了傷處,將將躺下便立刻痛吟一聲,眉間蹙成了川壑。江呈佳迅速扶住他,焦心的喚道:“二郎?”
他卻並沒有醒過來,閉著眼,嘴唇更加青紫,神色也逐漸不對。
江呈佳伸手,特地摸了摸他的雙手,被他冰涼刺骨的手心驚了一跳,黛眉緊擰在一處,稍稍鎮靜下來:“君侯應該是...寒疾犯了。呂尋,你快去將君侯平日裡服用的藥煎了,再打一盆熱水,拿些紗布來...”
眼瞧著寧南憂渾身微微發著顫,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呂尋大腦一片空白,聽到江呈佳的吩咐,便木頭似的點了點頭,急忙應道:“屬下這就去。”
他極速奔出房舍,慌不擇路的在兩頭瞎跑了幾步,才找到去廚房的路。
江呈佳沿著床沿坐下,看他渾身是水,蜷縮在角落裡的難受模樣,便朝前傾去,伸手去扯郎君的衣服。用手一摸,又是一驚,他的衣服從裡到外溼的徹底,隨便一捏便能擠出許多水來,且冰冷無比。如今已是初夏,哪裡來的水這樣冰?即便是不小心掉到河裡去了,也不該直接觸發他的寒疾。
緊接著她便發現,寧南憂的外袍上出現了許多破破爛爛的洞 眼,不僅有冰水滲出,甚至還有被稀釋了的血水一點點滴落。江呈佳的心當即揪起,手腳麻利的扒光了他的衣服。只見一道道赫然醒目的血色鞭痕映在他胸膛上,猙獰可怖。她的心口吊起,眼前立刻起了一層淚紗,模糊了視野。
她小心翼翼為他檢查傷口,便發現,他渾身上下幾乎佈滿了痕跡嶄新的鞭傷,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她窒息著,捂著嘴巴,死死咬緊牙關,強忍著狠狠地顫動,淚如泉湧般落下。
他幾乎體無完膚,肩上與背上的傷口更讓人震駭,不知那鞭子究竟有多粗,竟打得他背脊上的舊傷重新裂開、血肉模糊。她難以置信的盯著這些傷痕,咬緊牙關,失聲悲哭。
她輕手輕腳的整理著寧南憂脫下來的衣裳,先用被褥牢牢裹住他凍得冰冷發顫的身體,然後一邊替他擦淨身上的冰水,一邊耐心等著呂尋前來。
她心中愈想愈覺得惱怒不堪,寧南憂一入城,便去了淮王府,回來變成了這副德行,想必又是他那便宜父親寧錚做下的好事。這淮王著實可恨至極,幸虧如今他並不知曉寧南憂並非他親生骨肉,若來日知曉此事,恐怕會做出更加瘋狂的行為。
正胡思亂想中,呂尋手中端著一銅盆的熱水,身上搭了一條幹絲巾急急忙忙衝了進來。
他一邊衝進來,一邊高聲喊著:“女君,熱水來了。”
江呈佳二話不說迎上去,從他手中端過銅盆,用絲帛沾水,跪在寧南憂身側,掀開被褥,仔細替他擦拭著傷口。
呂尋往榻上一看,只見寧南憂全身皆是血淋淋的傷痕,不由愕然鎮靜道:“主公...怎麼會受了這麼多傷?”
她默默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還需問嗎?一眼不就能瞧出來是誰幹的好事?”
女郎身上的威亞實在駭人,竟無形之中形成寒流,猛地朝他襲了過來。
呂尋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腦袋,微微僵住身形,黯然沉默下來。
“你去淮王府打聽打聽,看看今日...君侯去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這樣對待君侯,我們總得知曉理由。”江呈佳頭也不抬的吩咐著,語氣裡充滿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