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月珊當即放下車簾,入內坐定,便向駕車人喚道:“阿蘇,走吧。”
坐在車梗上的阿蘇應了一聲,便駕著馬,掉轉了車頭,匆匆離開。
金搖流蘇車上路,孤孤單單的背影落在眾人眼中。燕春娘兩步一行,走到了江呈佳身邊,與她一起目送竇月珊與他的小廝離開。長安竇太君一月前便已來信催他歸去。竇月珊左磨右蹭,拖到了今日,恰好與他們同一日出發,起早便向曹夫人請辭,同寧南憂交待了幾句,便先行一步上了路。
馬車前的流蘇叮叮噹噹撞在一起,搖搖晃晃,聲音愈飄愈遠。
直到車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江呈佳才向燕春娘問道:“你既然已經確定要歸京與那付仲文做個了斷,為何還要拒絕竇家三郎?只要你想,由我出面,定能成全你與他的姻緣。”
身側女郎卻淡淡道:“付仲文對我無情,數次派來魑魅殺我。如今歸京了斷,自是為我日後做打算。姑娘,我平生一人,孑然自在管了。嚐了一份情,受盡其中苦楚,再不想涉足其中了。竇三郎是個好人,我不願拖累他。”
江呈佳聽之,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未必怕你拖累他,你又何必?”
“姑娘。”燕春娘斬釘截鐵的說道,“竇三郎宛若天上皎月,可我卻是落在樹根下的爛泥。不是我妄自菲薄,是我確確實實配不上他待我的好。與其來日痛苦,不如及時斬斷。”
江呈佳勸說無用,只能任她自己做選擇,長嘆一聲道:“也罷。如何抉擇,全憑你的想法。我不再勸了。春娘,只求你日後莫要後悔。”
她落下一句,便轉身離開。
燕春娘凝神望著竇月珊車駕離去的方向,心中蔓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
她呆在臨賀的這半年裡,與竇月珊相處極為歡快。他幽默風趣,談吐盎然,懂得女郎的心思,總是千方百計的討她開心,帶給她的歡樂有無數,也令她無盡的惆悵。
魑魅鍥而不捨的殺她,竇月珊挺身相護兩次,他明明不會武功,卻每每不顧自己的安危撲上來,只為了她能平安。燕春娘怎能不感動?她所愛之人,要殺她,可她不愛之人,卻能為她以命相博。
但就算感動,她亦清醒著。她曉得,她這一輩子只能如此了,何必再拉一人下水,便乾脆了斷,省去日後的種種麻煩。
燕春娘默默眺望著遠方,良久以後,收回目光,搖曳著身姿向巷子最裡頭的馬車行去。
江呈佳早早的坐上了馬車,在車內等著寧南憂出來。
寧南憂一大早便去了太守府與蔣府辭行,還未歸來。他確實要好好拜辭這二位大人。一月前,暖暖滿月酒的那一日,街上之所以熱鬧至極,全憑顧安一紙官令。當時之日,哪裡有什麼千珊所說的迎春日。夜市熱鬧至此,皆是因為寧南憂之請求,滿街繁華熱騰之象,全是他精心準備,只為了給她一個驚喜。而在澄湖之中,他為她借來數千只的船舶,又打造千以計數的花燈,也是蔣公暗中襄助,才得以在半月內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他為了求和,下足了功夫。顧安與蔣太公皆幫了大忙,如今即將離開臨賀,寧南憂自然要好好拜別這二人。
約莫接近晌午,寧南憂才領著呂尋歸來。
馬車已全部準備妥當,府門落下鎖,待男君入車,領在車隊最前方的廖雲城便揚鞭斥馬,朝前行去。
寧南憂額滿細汗,風塵僕僕的坐入車中,一臉疲憊之像。
車內女郎見狀,立刻有些心疼,舉袖上前,為他擦了擦鬢角的汗珠,輕聲責怪道:“這麼急做甚?再等些時候歸來也不是不可,你瞧你,跑馬跑的滿身是汗,你身子受了毒,還未完全痊癒呢。”
寧南憂低喘著氣,在顛簸的馬車裡故作不適,瞧女郎迎上來,便順勢靠在她懷中,沉吟道:“夫人說的是。我確實有些累。”
他像狗皮膏藥似的,粘在她的身上,抱住她的細腰,便再不肯鬆手。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做甚這樣抱著我?鬆手,你身上都是汗,臭死了。”
郎君不肯,撒嬌耍潑,就是不幹,哼哼兩聲,委屈道:“你嫌棄我。”
這讓江呈佳啼笑皆非,半天反抗無效,只能任由他抱著。自上一次爭吵後和好,他二人便像是灌了蜜糖似的,一日比一日好,勝似新婚夫婦,成日黏在一起。有時府中下僕都看不過眼,甚是嫌棄。
曹夫人搖見此景,樂的合不攏嘴,一人帶著暖暖住在南院不出,生怕打擾了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