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珊之所以偷轉府衙糧草,是怕水閣據點儲存的米糧不夠邊城軍民分食,本是一片好意,可現在卻成了運糧一事的破綻。若周源末設於北地的眼線發現了鄰縣糧倉被盜一事,不出一日,便能傳入匈奴營帳之中。
阿爾奇得知此事,定會立即撤銷偷襲之令。那麼寧南憂與李安等人商定的反擊之策就必須做出變動,如此一來,邊城之中為數不多的兵力便會調節的更加困難。
眼下,整座邊城的佈防,乃是牽一髮動全身。
想到這些,千珊面上的喜色逐漸黯淡,眉尖輕攏,眼底聚起一絲憂色。
江呈佳立在府衙前徘徊,沉思片刻後,拉住千珊的手,傾著身子往宅中行去:“此事,必須快些告訴君侯。”
千珊被她拽著飛奔,從遊廊、水榭、高臺、暗格一路奔往水亭小院,上氣不接下氣的停在照壁之前。
此時,呂尋恰好從屋中出來,才行至門前,便見兩位女郎手牽著手,扶在洞門的石壁上休憩。
他面露訝異,出聲詢問道:“女君?您怎麼氣喘吁吁的奔過來了?”
江呈佳深呼吸道:“君侯可還在休憩?”
呂尋搖了搖頭道:“屬下方才已服侍主公穿衣,此刻他已然起身,正閱覽著軍中公文批書。”
年輕漂亮的女郎即刻衝他點了點頭,便拉著千珊要往小院中衝。
呂尋抬腳便要離開,誰知還未前行兩步,便聽照壁後傳來一聲喚。
女郎從石牆與照壁中間相隔的縫隙中冒出了個腦袋,向他說道:“呂將軍...若精督衛中沒有要緊的事...你也留下來旁聽吧。”
呂尋一愣,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愣愣地詢問道:“我?留下來?”
女郎連連點頭,一雙眼望著他。
呂尋仍愣著。
千珊心中甚是焦急,由不得他在腦中將事情思考清楚,便急匆匆的上前扯住他的胳膊,朝院中奔去,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道:“女君要你等會走,便是有要事相商。呂將軍,你怎麼這麼樣磨唧?”
呂尋不可置信,指尖仍對著自己,驚詫道:“你這小姑娘說誰磨唧?”
千珊冷冷剜他一眼,不屑道::“再說誰,自己心裡清楚。”
她使勁的拽著他,力氣之大,非呂尋一人之力能夠抵抗的。
他不禁歎服。
這兩位女郎果然不愧是主僕,身懷高強武力,非等閒人能招架得住的。
他登時有些好奇,京城之中,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才能降伏千珊這樣傲氣決然、脾性剛烈急躁的女子。
千珊與薛青二人的婚事,便是那層窗戶紙,只要一捅就破,淮陰侯府中大半數的人都已知曉,呂尋自然也不例外。
江呈佳拉著千珊,千珊拉著呂尋,一股腦衝入寧南憂休憩的房舍中。
前幾日被毀掉的金絲屏,如今被置換成了銀絲嫦娥本月圖,立在書案與帷帳中央,比原來的擺設還要融洽一些。
內裡的郎君,今日身穿捲雲勾紋長佩袍,碎花細綢點綴在衣袖長擺之上,玉秀長軀映在其中,像高山粹雪,矜貴高傲,不染半點風塵,仙氣羽然,飄飄似神靈降世。
這樣美如畫卷的景色在一剎那之間定格。
扇門被猛力推開,一陣轟鳴驚顫傳來,郎君頎長身軀微震,不失仙氣,面露詫色,朝門前輕淡一瞥,一舉一動都能以丹青描畫入帛。
他狀似遠峰的眉輕輕一蹙,便已是絕代風華。
門前冒出三個腦袋。
郎君的雙目很自然的被其中一位女郎吸引過去。
那女郎今日所穿與他極配,同樣一身素雪,攏著白如凝脂玉的裘袍,簇起她白裡透紅、粉 嫩無暇的小臉,宛若粹雪之中盛放的蓮花,清漣而不妖。
她衝著書案前、慵懶倚靠在背榻上的郎君俏皮一笑:“二郎?”
寧南憂微微勾起唇角,輕聲嗯了一句。
江呈佳踮著腳靠近,隨手拿起一旁置放的手爐,跽坐在他面前。
他撩起眼皮望她,見她一臉笑意,卻笑而不語,便隱隱有一種不祥之感,低著聲音問道:“怎麼了?”
江呈佳猶疑片刻,支支吾吾道:“昨夜...千珊帶著水閣之人前去鄰縣借糧...很有可能惹起了旁人注意。我再想,此訊息會不會傳入周源末耳中,導致明日佈防失敗?”
郎君垂著頭,手中正拿著羊毫在書卷上作批示,聽到她這話,手腕不由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