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很大,但這或許是所有人走得最累的一次,劉暘只抬頭望了眼,氣息急促了幾分,然後也不休息,鑽入殿後,尋到樓梯,開始爬樓。
就是放到後世,乾元殿也是二十多層的高樓,樓頂有座觀景閣,世祖皇帝壯年時期經常登樓望遠,劉暘也陪同過,此次卻是他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登樓。
排開臣侍,馮風孑立,直望西南,良久,在內侍鄭元等得內心焦灼不已時,劉暘方才回身。
“陛下!”
“陛下!”
“官家!”
跟上樓的幾名臣子望著皇帝,都關切地喚道,劉暘掃視一圈,手一擺:“下樓!”
不知是情緒宣洩足了,還是單純高處不勝寒的緣故,劉暘鼻子是通紅的......
“去政事堂,請眾相公來此議事!”回到垂拱殿,再度落座,劉暘衝趙德芳吩咐道,語氣嚴肅而鄭重地說道:“該善後了!”
蜀亂平定的訊息,在朝廷推動下,飛速傳遍天下,告之全國各道府州縣官民。平亂的詳細情況,也從多人、多衙屬陸續上呈洛陽,讓朝廷有取得更全面的認識。
而經過幾輪細緻的討論,關於援蜀的各種安排,在朝廷的統籌把控下有序展開,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保證各種救濟物資的供應,尤其是糧食與藥材,這是蜀中最稀缺的。
為此,朝廷決定以財政使張雍權西南轉運使,親自出馬,保證援蜀物資的排程安排,這樣的安排,似乎也預示著什麼。畢竟正常情況下,即便要財政司出人,派個副使也足當其任了。
於是乎,橫跨雍熙二年的春夏秋三季,在通往川蜀的水陸交通線上,都是朝廷從各地籌措輸送入蜀的援應物資。
說來也有幾分諷刺,整個川蜀,尤其是劍南,對外輸出了三十多年的錢糧物資,這還是第一次得到彙報,只是透過這樣的方式獲得,多少有些殘酷。愛哭的孩子有奶吃,流血的孩子才有肉吃......
在朝廷開啟蜀亂善後事宜的同時,一支身負皇帝密令的隊伍也從洛陽出發了。內閣學士徐士廉,將前往成都府接替王審銳擔任成都知府。
與其同行的,還有武德使林特以及新履任的刑部侍郎向敏中,他們去成都,就一件事:抓人。
不管是潘佑之死,還是蜀中之亂,雖然被搞得汙濁漫天,箇中許多細節都毀於戰火,但仍舊讓朝廷抓住了不少把柄。且不提蜀中有志之士因天府之土被摧殘,痛心之下的各種舉報,僅僅武德司這邊,在平亂的過程中,就收集了大量罪證。
成都之圍時,湧入城中避難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嚴格意義上來講,都是有罪的。當然了,小魚小蝦是不值得朝廷如此鄭重其事,大動干戈的。
首先被拿下的,正是前成都知府王審銳!而緊隨其後,川蜀勳貴、官僚以及一部分罪行深重的豪強地主,三百餘人,陸續被拿下,各個都是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
其中震動川蜀的便是,連“二王”家族的當家人王申均、王昭雍,也被拘拿。罪名眾多,但核心只有兩條:欺君亂法,蜀亂禍首!
這些人,在此前基本上可以說掌握著蜀中六成以上的話語權,若是那是朝廷如此株連拘捕,那麼一場變亂或許產生在須臾之間I,然而大亂已矣,強兵在蜀,當朝廷大令一至,抓人也好,殺人也罷,易如反掌的事情。
......
雍熙二年秋九月,經過近半年的抓捕、訊問、定罪,以王申均、王審銳兄弟為首,317名蜀亂罪臣(民),被押往洛陽南市,執行死刑。洛陽士民,觀者如堵,反響熱烈,畢竟,有好些年沒有集體處刑這種熱鬧看了......
當然,這顯然不只是一道詔令,行刑處斬那麼簡單的。為了達成這項決議,幾個月的時間裡,朝廷發生了無數次角力,有支援處重刑的,也有建議從輕發落的,總得來講,後者居多。
物傷其類,兔死狐悲,從勳貴到官僚,大部分人都不願意看到如此大規模處刑自己階級同道的情景。
何況,這種先例,那是世祖皇帝才有的權威,也是世祖皇帝諸多為士大夫們所詬病的暴行,今上可是個仁厚之主,怎麼能和先帝學呢?
因此,在皇帝劉暘硃批定論以前,那是聲聲勸諫,重重阻力,一齊向他施加。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雖然任其喧鬧,但勾批死刑之時,仁厚的皇帝沒有絲毫的猶豫......
隨著刀光閃爍,三百多顆人頭落地,雍熙二年又被塗抹了一層豔麗的血色。只不過,比起蜀亂之中幾十萬人的死傷,這三百多顆人頭卻更讓天下勳貴官僚、地主富戶警醒。
原來,仁厚如今上殺起人來,也是這般狠辣的......尤其,涉及到高階權貴。
王全斌拼死拼活,千辛萬苦透過滅大理掙來的公爵,至此而終,莫說世代傳承了,家產悉數籍沒,直系親屬全部流放海外,在大漢的上層圈子徹底除名!
至此,雍熙皇帝的權威,才真正樹立起來。刻骨銘心,烙入靈魂,如無雷霆手段,僅靠溫良恭儉讓,顯然是做不到的......